段冷霜等到物资快分发完便以身体不适提前离开。
她在这里待了两个小时,足够加深圣女心善救民的人设。
与其在这里吹冷风,还不如早点儿回去。
太冷了。
“圣女阁下,刑部的大人一刻钟前来访,说是有要事相告。”
侍女的一番话让段冷霜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不少。
刑部侍郎说会调查出刺客的身份。
差点儿忘了这件事。
她阻止侍女拆解头饰的动作,转身问道。
“刑部侍郎还有没有说什么?”
“有,刑部大人让奴婢转交给圣女一份口供。”
侍女从袖口拿出几张被翻折的纸,然后将它们放在面前的桌上。
“大人还说今日天色已晚,圣女若有疑惑,可以明日再去。”
段冷霜点头表示知道。
她翻看着口供。
口供写了他们是宋家人,误以为她是宋家孽种才痛下杀手。
段冷霜忽然想起几个月碰见的宋常。
本来想去调查,但南蔷王十分好客,百姓也热情,天天招待她,她也就不了了之。
刺客杀她是因为认错人。
宋常好像也在看到她后非常慌乱。
段冷霜的脑海里想到另一个人。
一山不容二虎。
一个地方容不下两个穿越者。
就算很久没有听见宋悦笙的动静,但只要有宋悦笙在,她的过往就不可能消失。
还有那把古怪的弓。
圣女是她,那么厉害的武器不应该也是她的吗!
宋悦笙凭什么能有!
段冷霜暗暗握紧拳头。
同为宋姓,那就别怪她利用。
铜镜里,段冷霜的面容变得扭曲,一点儿也不像圣女。
侍女站在旁边,战兢兢地低下脑袋。
宫中保命锦囊——
不可闻,不可见。
次日一早,段冷霜去了大牢。
她开门见山道:“我已经看过你们的口供,既然是误会,我可以放你们走。但你们要答应,不能对我朋友宋悦笙动手。”
两个刺客小心翼翼地说。
“圣女大人,我们不认识你朋友。”
“是啊,我们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段冷霜神情严肃,警告地看着两人:“和我长得有些像。我不希望你们也把她认错。”
俩刺客一愣,彼此对视一眼,然后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叩首。
“圣女放心,我们不会再认错人。”
段冷霜满意地点头,随后转身对刑部侍郎吩咐。
“把他们放走。”
刑部侍郎把段冷霜喊到一旁,悄声说:“圣女,宋家十三年前犯了大罪。王上有命,凡是宋家的事必须由他亲自定夺。这也是为什么大皇子把他们关在这里,只做些简单的审问。”
段冷霜:“这件事的受害者是我。我都不计较了,你们还关他们做什么?出了事我担着,放他们走。”
“……是。”
圣女之命高过王上,刑部侍郎不敢不从。
俩刺客没有半分耽搁。
圣女的朋友姓宋,还与她相像。
他们打算去问家主三年前那场大火的内幕。
弄清楚宋元曦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改名,攀上了圣女这跟高枝。
另一边。
宋悦笙昨晚等到了亥时都没等到人。
她今天打算早点儿来。
只要见到小蝶,就有办法从她口中问出东西。
宋悦笙穿着不常见的衣服,戴着面纱遮脸。
然而,穿成这样还能被人认出来。
厉承志抓着她的胳膊,说她堕落的时候,宋悦笙太后悔了。
伪装能防止陌生人认识她,无法防止旧识。
气息不改,怎么伪装都没用。
宋悦笙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开,然后后退一步,笑着说:“你我能在这里相遇也算有缘,就不打扰彼此的好事了。有空再与你叙旧。”
她刚才瞥见小蝶的屋子有侍女进出。
肯定能堵到。
厉承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她竟然能自甘堕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以她的本事做什么不行,非要待在这里。
厉承志越想越气,大跨步地追了上起,拽着宋悦笙的胳膊。
“招待认识的人不是更好?”
“嗯?”
然而,厉承志没听到,直接把她往相反的方向拽去。
然后停在了三楼的某个房间外。
一进门。
嚯。
柴榷、褚知忟,还有一个和盛光霁相似的男人。
应该是大皇子盛文瑞。
算上厉承志。
这四个开茶话会呢?
盛文瑞看到对面姑娘露出的眉眼。
面前杯子突兀地倒下。
引得众人望去。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只是没想到东隅王与夫人伉俪情深,竟然也会与其他姑娘携手而来。”
宋悦笙眼眸微闪。
她兴许找到那位公子了。
“我与山芊并非……”
厉承志说到一半停下了。
他扭头看向宋悦笙,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心没肺。
他担心她误会,她倒好……
厉承志的眼里闪过烦躁的情绪。
误会什么?
没什么好解释的。
柴榷望着两人,压下心里的不舒服。
“宋姑娘,若你有困处,可以告知于我,不必委身于此。”
宋悦笙抬头道谢:“谢谢,但我并非楼中姑娘。既然是误会,我便不打扰各位。”
这些人聚一块准没好事。
在死劫过去前,她一点儿也不想掺和。
“宋姑娘何必着急走呢,你的朋友很快就会到了。”
褚知忟笑得意味不明。
下一瞬。
带着歉意的声音伴随着开门声响起。
“实在不好意思,昨天布施太累,以至于今天起晚了。”
宋悦笙:……
就知道会有麻烦!
她连忙低头,学着侍女模样,弯着腰快步离开这里。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宋悦笙不想留在此处。
偏偏褚知忟挑明。
“圣女阁下,你没发现你朋友吗?”
“小宋?她在哪儿……刚才那个侍女是小宋?”
段冷霜愣了一会儿,想到自己关心朋友的人设匆忙追了出去。
她假模假样地拦着几个人问话。
然后,她装作惋惜的模样重新回来。
可以找人告诉宋家了。
楼下。
宋悦笙叩响了小蝶的屋门。
开门的是一个小丫鬟。
在她用借口说有人想找小蝶后,丫鬟让她进了屋。
“小蝶姑娘,有些事想找你打听。”
“姑娘找错了,我这里不是黑市。”
小蝶的表情在听到宋悦笙的声音后变得落寞。
宋悦笙思索片刻,缓缓说出一个名字。
“宋元曦。”
小蝶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须臾。
她疑惑地盯着宋悦笙:“姑娘在说谁?”
“既然小蝶姑娘不知……打扰了。”
宋悦笙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小蝶喊住了她,随后吩咐小丫鬟下去。
待房门合上,小蝶从被子下面抽出一把利剑指着宋悦笙。
“你究竟是谁?”
宋悦笙一边摘下面纱,一边说:“宋元曦是我姐姐,我想知道她的事。”
随着面纱缓缓滑落,一张清秀的脸庞显露出来。
有些像小时候的元曦。
只是眉宇间更多了几分坚韧与不屈。
不可能。
元曦的妹妹不可能活得下去。
小蝶忍住了。
她冷呵一声:“元曦的妹妹十三年前就死了。说,你到底是谁,究竟有什么目的!”
“宋悦笙,我的名字。过几天我会再来找你。希望你能告诉我她的过往。”
宋悦笙补充一句。
“提醒一句,如果你没想好是否要杀对方,就不要把兵器拿出来,容易被对方夺走,从而丢掉性命。看得出你关心姐姐,她应该也不希望看到你出事。”
“告辞。”
宋悦笙重新戴上面纱,朝小蝶微微颔首离开。
小蝶手中的剑尖不自觉地微微下垂,随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听名字也一样。
难道真是元曦的妹妹?
她想要找人求证,可唯一知道的人已经不在了。
傍晚。
宋悦笙趴在窗前,心情不错地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人已经找到。
什么时候问都行。
诶?
她已经看到五辆豪华马车朝王宫的方向驶去。
难道晚上要发生大事?
店小二把菜肴摆放在桌上,看见宋悦笙一副悠闲模样,没忍住,好奇地问了句。
“姑娘不和沙家一同入宫吗?”
宋悦笙转过头,笑着说:“我并非南蔷人,无法参与南蔷的政事。”
店小二似懂非懂地点头。
可他听住在这里的其他人说今夜王上要宴请各方来客。
圣女也在。
拥有沙家玉佩的都是贵客。
按理说,面见圣女和王上是一等一的大事。
这位姑娘却没有被邀请。
着实奇怪。
宋悦笙吃完饭便去外面街上闲逛。
她想买些趁手的小兵器防身。
若预言图是真,她也能割断绑手脚的绳子。
……
街上。
一辆马车缓缓地驶向王宫。
柴榷其实并不相信他们的合作。
圣女想离开大可与南蔷王说,为什么要找上他们几个。
杀月菜那件事已经引起民众对圣女的不满。
如果不弄清楚,只会重现当时的情况。
所以他拒绝了圣女要来中篱的提议。
最终是厉承志和褚知忟在今夜大殿上提出要接走圣女,他与大皇子则是分别支持一方劝说南蔷王。
圣女说这样就能让她离开王宫。
但他完全不能理解。
“这样的做工怎么值六颗釉石?你看看,还有瑕疵。摊主,你不能因为我是人就忽悠我啊。”
外面响起的声音有些熟悉。
柴榷从车窗望去。
宋悦笙……
他失神地摸着自己的唇。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以及那一瞬的意乱情迷。
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须臾。
他猛然回过神。
怎么又想起那件事了。
醉酒之事。
不可想。
不能想。
也许是讲价成功了。
柴榷望见她离开的步伐轻快。
红衣青伞入心扉,再难看到旁人。
落日夕阳为她蒙上了一层看不透的光。
好像一不注意,她随时都会消失在人群之中。
“停下。”
柴榷急声吩咐。
“公子,怎么了?”
柴榷恍若没听见。
他掀开车帘下去,径直朝宋悦笙的方向跑去。
胳膊突然被人抓住。
宋悦笙一抬头,看见了柴榷。
她默默把腕上的镯子逆时针转了一圈,把里面的刀刃藏起来。
“你会离开吗?”
这话没头没尾。
宋悦笙却摇头:“我要是能离开早就走了。”
柴榷怔怔地看着她:“你……”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知道的也不少。”宋悦笙勾着笑,指着他,然后又指着自己。
言罢。
她把油纸伞塞到了柴榷手中。
“今夜有雨,送你了。”
蓝麻雀惊讶:「悦姐,你什么时候会预言了?」
「原主第二专业不是白学的。」
原主学的那些知识全都储存在脑子里。
和看书没什么区别。
依据知识观察,自然能分辨一二。
至于比较深奥的大气层与下垫面之间的相互作用,大气现象的性质转化等问题,她自己看多久都不懂。
……
戌正二刻。
王宫。
各方献礼后,厉承志和褚知忟依据计划开始了。
他们都以圣女在南蔷部落待太久,要前往各自部落生活为理由,向南蔷王索要圣女。
东隅部落和西平部落的实力非常强。
两人开口后,没有人反抗,基本上都是站他们的。
柴榷和盛文瑞没怎么帮上忙。
南蔷王被架了起来。
他擦着头上的虚汗,望向左侧面的段冷霜。
“圣女阁下,你意下如何?”
段冷霜站起来,恭敬地回答:“回王上,他们说得对,我确实在这里待了很长时间。”
看似不偏不倚。
却暗示她想要离开。
圣女相当于一统天下的机会。
南蔷王不会同意。
他笑呵呵地说:“圣女阁下,我部落还有不少珍奇美景,不如让我部落少主带你去游览?”
南蔷王扫了一圈,结果没看到人,怒火险些忍不住。
“少主呢!”
沙途立刻站起来回话。
“回王上,少主他感染风寒,太医让他在府上静养休息。”
与此同时,花楼雅阁。
宋悦笙诧异地看着穿琴师衣服进来的盛光霁。
“我琴师呢?”
盛光霁一边把古琴放下,一边说道。
“宋宋,我按你说的把毒药下给我父王,他果然给我解药了。”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
宋悦笙整理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
一回神。
盛光霁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宋宋,你说的手段并不高明,很容易就会想到。你猜我为什么一直不实施?”
宋悦笙不知道前因后果,只能根据对他的简单了解和剧情描述,推测道。
“大概是你心里对你父亲还有一点点期待吧。”
盛光霁似乎是怔住了。
那双平日里闪烁着狡黠的眼眸,此刻宛如被一层薄雾轻轻笼罩,失去了往日的锐气。
他的嘴唇微张,却又迟迟没有发出声响,仿佛是在竭力消化着宋悦笙的话语,又或是被某种深藏的情感所触动。
片刻后,盛光霁突然像是卸下了所有防备,无骨地倒在宋悦笙的肩膀上。
“猜得不对哦,宋宋。”
他的声音黏糊糊的。
但又多了些别的东西。
像是撕开层层遮掩的躯壳,露出了藏在深处的脆弱。
宋悦笙故作叹气:“我要有读心术肯定能猜对。”
然后,她推开他的脑袋。
“说回正事,你把我琴师弄哪儿去了?我付了大价钱听曲儿的。”
伤心事,不能一直伤心。
伤疤也不是非要揭开。
“花楼里的琴师可不止会奏乐。”
盛光霁又凑了过来。
他伸出双手揉搓着宋悦笙的脸颊。
“如果不是我看到你出现在这里,宋宋,你早就遇险了。好心没好报。”
宋悦笙皱着眉。
“你手怎么这么凉?生病了?”
她说着摸了下他的额头。
烫得吓人。
“生病还乱跑?盛光霁,你觉得自己不病不死?”
宋悦笙生气地把他拽到床上,被子丢到他身上。
“宋悦笙……”
“别再说话,你在这里老老实实躺着,我去找药。敢乱走,我就把你打残废。”
“哦。”
他好像看到了有心的宋悦笙。
……
两刻钟后。
宋悦笙端着汤药回来了。
他没作妖,老实地被她喂完汤药。
宋悦笙把碗放在一边,再次询问。
“盛光霁,你和我透个底,到底把琴师怎么样了?”
嘁。
她果然是怪人。
上一刻嘘寒问暖地喂汤药,下一刻就质问他琴师的下落。
可是。
他脑袋好像烧坏了。
竟然觉得宋悦笙生气也好看。
“笙……”
盛光霁咂了下舌。
“宋宋,我没有像杀了其他人那样杀了琴师,只是打晕……”
话音刚落,他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宋悦笙叹了声。
他人设变得真彻底。
“轰隆——”
窗外,冬雷滚滚,雨滴声渐大。
好像也在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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