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天亮后，乔慕青和沈流光吃过早饭，带着女鬼陈静怡出了门。
昨天通过调查，得知陈静怡生平曾买过一次跨城市的高铁票。
上午十点发车。
两人一鬼又在景泰酒店的公交车亭上车。
沈流光刚上202路公交车车，就回头看向乔慕青，以及一旁的陈静怡，认真道：“你可以上车了。”
这是对陈静怡说的。
陈静怡神志不清地抬头，有些茫然，磕磕绊绊道：“上车，不行。”
后三级的执念鬼，都无法离开死亡的城市。
“现在行了，我会帮你。”沈流光温和地笑笑。
鬼差可以替执念鬼向地府发出离市申请，现在申请已经通过。
也就代表着，她终于可以离开了。
陈静怡没动，乔慕青却主动拉起她的手上了车。
沈流光一连扫了三下收款码，听着提示音，司机察觉不对，立马提醒道：
“小伙子，你两个人扫了三下呀。”
“哦。”
沈流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笑着说：“我手机网不太好，软件没有提示，我还以为没扫上呢。”
“这都有提示，下次听提示就行。”司机说。
随着公交车发动，窗外两侧景物迅速后移。
这辆车终于踏上前进的道路。
陈静怡被乔慕青摁着坐在座椅上，那张迷茫的脸上突然出现些许表情，很复杂。
乔慕青看不明白，却又能感受到对方心中所想，乔慕青弯起嘴角笑笑，无比真挚地说了一句：
“你已经踏上征程了……”
话音刚落，陈静怡突然抬手，又放下。
一双无神的眼睛慢慢聚焦起来，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在面临未知而产生的茫然。
可忽然间，她掉下了眼泪。
浅红色的，血水和泪水交融，缓缓划过脸颊。
言语是有力量的。
沈流光坐在过道那边，看着眼前的一幕，突然就想起这样一句话。
……
在抵达另一座城市的那一刻，陈静怡的执念终于烟消云散，笼罩在她身上的黑雾缓缓淡去。
乔慕青按照指示在软件上给她销户，又向判官司提出申请。
申请大概半个小时就通过了。
陈静怡无罪，可送入轮回司入轮回。
水云间单元楼0层，奈何桥。
迷雾笼罩，远远望不见桥的尽头。
桥身经历万年风霜，早已破败腐朽，砖缝里生出奇异的红色苔藓。
桥下忘川河呈血黄色，腥风扑面，磷蛇翻涌，偶尔卷起河底的人骨，又如同浪花一样将其拍入水下。
桥的这边又是肆意生长不见边际的曼陀沙华，隐约看得见远处坐落的庄子，就是传说中的孟婆庄。
电梯出口，就设在奈何桥桥端的斜右侧。
沈流光和乔慕青带着陈静怡从电梯里出来。
乔慕青第一次到传说中的奈何桥，到处好奇地打量周遭的环境。
沈流光带着陈静怡走向桥头的摊位，她下意识紧跟上去。
所谓的摊位实在简陋，一张普普通通的红木桌。
上面摆放了一个自动点单的机器，最上边是一行气泡字体，像是宣传。
“地府牌孟婆汤，口味真的正！”
下面像是饮料出口，机器外观更像打冰激凌的，机器右侧摆放很多一次性纸杯。
纸杯上有着孟婆的小型头像，下面一行红色小字——“孟婆牌”，正是商标。
乔慕青没忍住拉长声音“哇”了一声，一双灵动的眼眸盛满了惊讶。
“您好，我是工号44236，此次转世将竭诚为你服务，请问女士，你需要什么样的口味呢？”
标准清晰的普通话从摊位后的女人嘴里说出来。
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岁，不是孟婆，应该是孟婆手下工作的员工。
这段话实在太过官方客服化，乔慕青还以为从谁手机里传出来的呢。
女人就站在与点单机器呈45度的斜后方，穿着黑色的工作衣，胸口处还有铭牌。
工号44236
宋晓
说话时，宋晓身体笔直，面含微笑，一手弯曲放在小腹前，一手摊开手心指向点单屏幕。
乔慕青和陈静怡都顺着她的示意望过去，屏幕上的口味有很多。
“鸡尾酒风味”，酸奶优酸乳”，“热带水果味”，“榴莲鲜汁”，“2430·七个核桃”“装逼专用高贵红酒”……
陈静怡伸出手指往下滑了两下，密密麻麻的都是各种饮品。
“右上角有搜索栏，您可以直接搜索哦。”对方贴心的提示道。
“好高级啊。”乔慕青发出感叹。
突然有种古代文化和现代技术的碰撞感。
这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乔慕青还以为会有架起来的大锅和老式瓷碗。
“亲，地府也是要与时俱进的呦。”宋晓道。
陈静怡点了一下搜索栏，就抬起些手指，没再动了。
乔慕青看向她。
消除执念是好事，可乔慕青心里却有些闷。
大概是因为，变成普通鬼后，她更加神志不清。
就像现在，连输入喜欢的口味都做不到。
“姐姐，你平常最喜欢什么口味的饮料呢？”乔慕青问她。
她从屏幕上转移视线，落在乔慕青的脸上。
半晌，她终于给了一点反应，声音很轻，乔慕青仔细听才听出来。
“白，桃……”
乔慕青输入这两个字的速度很快，很快，她就点好单了。
陈静怡看着她动作灵活的手指，依旧怔怔愣愣的。
“好的，您稍等。”
对面的宋晓拿过一次性纸杯，放在饮料出口槽下，在那端的屏幕点了两下。
白桃味的饮料很快便装满了纸杯。
然后宋晓双手托着纸杯，递到陈静怡的面前。
“您请慢用。”
“谢谢。”
陈静怡接过纸杯时，还不忘礼貌回应。
杯子里曾经是她生前最爱的白桃口味，可失了神智的她也只是凭借本能。
她喝得很慢，甚至喝了一会儿还会停下来，看看摊位里面的女人，或者把视线落在一旁的乔慕青和沈流光身上。
随着味道在口腔化开，意识也逐渐清晰。
脑海里那些活着的记忆如涨潮般带着层层浪花翻涌而来。
渴望，痛苦，不甘。
眼泪变成透明的颜色，滴入纸杯，或滴到裙上。
“喝完孟婆汤，走上奈何桥，忘却凡尘往事，下一世，祝您万事顺遂。”摊位里的女人颔首，温柔笑道。
陈静怡放下喝空的纸杯到红木桌上，苦涩地勾起嘴角，“谢谢。”
她又转过头，对着乔慕青和沈流光弯唇笑笑，声音却控制不住的颤抖，“也谢谢你们。”
乔慕青的眼眶也跟着红起来。“下一世，祝你万事顺遂。”
“所求皆所愿，所行化坦途。沈流光说。
像是某种指引，陈静怡踏上奈何桥，独身往桥的那端走去，她的身影渐渐隐于白雾之后。
而那些刻骨铭心让她痛苦的记忆，也慢慢地，随着忘川河上的风，一吹，就散了……
那风是舒服的，温暖却不燥热，像置身于暖阳下，她舒服地微微眯起眼睛。
“各位旅客朋友大家好，欢迎乘坐本次列车，本次列车是g19xx次列车，由云丰北站开往南城南站。”
“本次列车乘务组全体工作人员为您提供全方位自助式服务，列车全列禁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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