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百姓当知倭国袭扰东南沿海不说,更妄图染指我华夏疆域。”

    “明示我朝百姓,倭国无耻竟想以尧舜成汤之道义裹挟,逼迫我朝罢兵。”

    “孤征倭之意已决,全境百姓悉知!”

    “微臣必不辱命!”

    宋濂表情肃穆,郑重领命。

    语罢。

    朱标重新换上往日那满脸温和,冲在场众人随意道:

    “倭国区区跳梁小丑,诸卿无需在意。”

    “今日乃我朝大庆之日,不可被这逆贼扰了兴致!”

    “诸卿尽兴!”

    当看到朱标举杯,众人纷纷举杯回敬。

    随后众人便恢复先前热闹,随意饮酒谈笑,纵享盛典。

    只不过!

    此时众人饮酒谈论的话题已不再是新朝盛景。

    武将们想着该如何进军,横扫倭国。

    文臣们则想着如何保证后方军需,不至于前方将士束手束脚。

    当看到老朱、朱标起身,离开宴席。

    众人自是愈发随意了起来。

    当即对倭国破口大骂者不少,势必要彻底铲除倭国之人更多。

    也是此时。

    詹徽刚要举杯敬自己的上司,时任礼部尚书的高启。

    可高启见状,冷哼一声却将头转到一旁。

    “这”

    詹徽有些尴尬的笑道:“高尚书因何迁怒下官?”

    “下官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尚书大人提携。”

    “本官一早怎的就没瞧出来?你詹徽竟也是逢迎上意的一把好手!”

    “这尚书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啊。”

    见詹徽还跟自己装傻,高启索性直言道:“方才你为何直言倭国请战之事?”

    “大人的意思是,下官不该将倭国不恭禀告太子殿下?”

    “别再装傻了!”

    高启怒极,一手狠狠拍在桌案之上。

    好在此刻现场很是热闹,少有人听到动静。

    环顾左右确定无人在意后,高启冷着个脸没好气道:

    “今日乃殿下大喜之日,乃我朝欢庆之时。”

    “倭国请战这种晦气之事,你何必此时当众言明?”

    “况且你明知太子殿下对倭国格外不喜,却还选在此时禀明殿下。”

    “你之本意无外乎是想顺应殿下心意,让殿下完成心中所愿,下令对倭国扫穴犁庭?”

    高启不是傻子。

    他岂能看不出来,方才詹徽那逢迎之意很是明显。

    于朱标大婚当日,于今日盛典之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言倭国请战。

    如此!

    岂不是遂了朱标对倭国扫穴犁庭的心愿?

    哪怕对于倭国,高启也没有一丁点的好感。

    即便是朱标当真的下令屠杀倭国全境,高启也会觉得朱标是谋略深远,是为了防止大明西进之时,仍有后顾之忧。

    可高启就是看不过詹徽那故作忠良,却又极尽迎合的谄媚模样。

    然而面对高启的斥责,詹徽依旧是满脸茫然问道:“那高尚书是要下官知情不报?”

    “胡扯!”

    “你大可以今日宴席过后禀告殿下,亦或是明日朝会禀明殿下!”

    “有何区别?”

    詹徽很是随意的放下酒杯,一脸若无其事道:“那敢问尚书大人,今日禀明与明日朝会禀告,有何区别?”

    “这”

    被这么一说,高启顿然语塞,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的确。

    倘若明日朝会说出倭国请战之事,结果也必然是和今日一样。

    朱标也依旧会下令对倭国犁庭扫穴。

    可是!

    高启自己都有些弄不明白。

    就好像是出于本能一般,对詹徽方才开口很是不满。

    “高尚书,下官偏偏选在诸将欢庆之时言说,也是为了诸将愤慨,文武同心,共诛倭国。”

    “尚书大人若是不满,待回礼部任凭大人责罚。”

    “嗯”

    看着面前恭敬认错的詹徽,高启脸上怒意消减不少,可胸前好像被压了一块巨石。

    哪怕詹徽所言丝毫无错,此时明言更是提升对倭士气。

    可高启总觉得眼前的詹徽太过虚伪,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尚书大人德高望重,还请大人海涵,原谅小子蠢笨无知。”

    见詹徽满脸笑意,很是恭敬的冲自己敬酒。

    高启叹了口气,随即便也拿起酒杯与其对饮。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此时詹徽的姿态都放的如此之低,他又怎能无故迁怒詹徽。

    “小詹大人聪慧过人,是老夫偏执了。”

    “不敢不敢,大人说的哪里话。”

    “嗯。”高启顿了一下,看向詹徽继续道:“昨日我便与你说过,太子殿下提倡节俭。”

    “册封太孙以及登基大典都不可铺张,明日一切从简,务必谨记。”

    “大人放心,下官谨记。”

    看着詹徽满脸恭顺,连连点头的样子。

    高启轻叹一声便也不再多言。

    或许真的是他看错了吧,詹徽出身名门,待人接物又很是谦逊和善,或许当真是敦厚纯良之人。

    奉天门前的酒宴继续。

    而老朱、朱标却率先返回了后宫。

    “那些将帅当真能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今日是打定主意,势必要把儿子灌酒!”

    朱标将刘保儿递上来的浓茶一饮而尽后,这才觉得酒意褪去许多。

    微微一顿后,朱标便也看向眉眼含笑的老朱,温声说道:

    “爹,元太子地保奴怎会站在大明这边?”

    “您是怎么做到的,还是说您许诺要给他什么好处?”

    “自然!不过咱许诺的好处,你方才已经给了。”

    “儿子给过了?”

    朱标微微沉吟,有些诧异问道:“您是说大明承认其父爱猷的元主之位,以元末帝王之礼送回草原安葬?”

    “嗯。”老朱沉沉颔首道,“咱最早答应他们的,便是送元主的尸体回草原安葬,并且还是以元朝皇帝的规格举行葬礼。”

    “不过你小子聪明,方才咱稍微点拨,你便顺势说了出来。”

    “如此,不仅全了这对亡国父子的心愿,草原部族也会打心底里感激你这位大明新皇!”

    “您说‘他们’?”

    “不错,正是元主和元太子!”

    “这”

    朱标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随即眉头微挑,有些茫然道:“您先前不是说元主之死,您毫不知情吗?”

    “看来那元主还真是您派人去”

    “自然不是!”不等朱标说完,老朱当即反驳道:“咱先前的确没有哄你,元主之死的确不是咱逼迫所至。”

    “只是早在你将元主、元太子押送回京之时,他们父子便来求见咱。”

    “以扩廓、纳哈出以及草原降卒护卫其府邸,也是元主的提议。”

    当看到朱标眉头微皱,脸上神情愈发茫然。

    老朱抿了口茶水,语气淡淡,继续说道:

    “就如你在奉天门前说的那样,元主爱猷自打被你俘获之后,便是一心求死。”

    老朱顿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扬起。

    此时提及元主倒也没有太多憎恶。

    相反,就好像在谈论一个已故的老朋友般,淡淡说道:

    “这家伙跟咱坦言,说自知敌不过咱,也知道他们北元将士敌不过过徐达、冯胜、保儿等人。”

    “所以他便打算苟安上都,想着把咱这群人熬死之后。”

    “待咱驾崩,待你继位。待到徐达、冯胜等将帅尽数老去,大明军阵再无能人可用后,他再兴兵南下,霸占中原。”

    “可他被你所擒,于军中见你约束蓝玉等后辈将帅。”

    “那时元主便知道,他敌不过咱,他的儿子更敌不过你! ”

    “他很清楚,他们草原部族百年之内,再无南下之可能。”

    “特别被一路押送至应天,他见到咱大明百姓丰衣足食,这家伙便很清楚,中原再无可能受制于元庭之下。”

    “所以啊!”

    老朱深呼口气,沉声说道:“所以这家伙还真就是一心求死。”

    “哪怕咱答应他,让他于大明安享晚年,他却依旧不愿。”

    “嗯”

    朱标低声沉吟,随即便也重重点了点头。

    的确!

    身为一国之君若是被敌国生擒,但凡心头血性未消,想必都不愿意苟活。

    似明堡宗那样苟活存世,事后竟还夺走皇位的厚颜之人终究只是少数。

    如此,朱标倒是全都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元主今早自缢,可仓促之下老朱竟还能提前做好万全准备。

    原来这一切,都是元主和老朱一同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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