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鸢曾经以为，诺冉居住在这长秋殿内，饱受他人的欺辱与轻蔑。
然而如今，她才明白那一切不过是一层精心编织的假象。
那些侍奉在此的小太监们，每到看到诺冉时，无不畏缩得如同见到了什么可怕的鬼怪一般，恨不能将自己深深埋入土中，以求得片刻的安宁。
至于夙鸢自己。
她被囚禁于一间昏暗的房间里，唯有诺冉，每日两次，为她送来饭菜。
又到了一日夜里。
房内烛火摇曳，光影交错。
夙鸢蜷缩在床上，歪着头像只慵懒的猫。
那淡淡而温和的神情与这冷宫中的孤寂氛围格格不入。
不知过了多久，一颗鲜艳的桃子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她抬头望去，只见诺冉已坐在她的床边。
“你在想什么呢？”诺冉伸出手，轻碰了一下夙鸢的眼皮。
夙鸢本能地往后躲了一下。
诺冉嘴角微微一撇：“你以为我会挖你的眼睛吗？”
夙鸢淡淡地说：“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而已。”
诺冉眼里笑意更深，犹如鬼魅般令人心悸：“罗莱曾经说过，有眼睛的人容易变心，因为他们看到了太多的美好。只有陷入黑暗，他们才会选择依赖别人。”
夙鸢皱了皱眉：“他是他，你是你，你再怎么努力也成不了他。”
“可我想变成他那样的人！”诺冉脸色突然一变，狠狠地把手中的桃子扔了出去。
烛光在冷宫幽深的角落里摇曳着，投下斑驳的影子。
夙鸢轻轻叹了口气：“阿冉，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就像我，也只是我自己，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她还没说完，诺冉就暴怒的将她打断：“正因为你是你，所以你才活着。而我，继承了罗莱的一切，也包括你！”
夙鸢静静地看着诺冉，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挣扎和痛苦。
他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用愤怒和攻击来掩饰自己的脆弱。
但她没有起身去安慰他，直到诺冉摇摇晃晃地走出去。
他没有锁门。
夙鸢也没有离开。
又过了数日。
太子怒气冲冲地闯进长秋殿。
当他看到诺冉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狠狠地踢向诺冉，口中怒骂连连：“你这无耻之徒，竟敢欺瞒本宫！”
然而，诺冉却似那千年寒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太子的盛怒与踢打，仿佛对他而言，都微不足道。
太子见状，更是暴跳如雷，抬手便是一个耳光扇向诺冉。
他咬牙切齿地怒吼道：“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能瞒过本宫的眼睛吗？本宫已得知一切，夙鸢仍在为本宫效力，而你，却背信弃义，私吞不义之财。你回云州后，夙鸢倾尽所有，支援边境将士，她的义举已传颂朝野。而你，却在这里装疯卖傻，欺瞒本宫！”
诺冉白皙如玉的面庞上，骤现五道殷红的指痕。
他轻轻地偏了偏头，吐出如梦似幻的呓语：“你的人，可曾真正看清？”
“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太子怒目圆睁，怒道，“就连沈翼威亲眼所见，夙鸢依旧存活于世，这难道还有假？”
他望着诺冉那似傻非傻、似痴非痴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厌恶与愤怒，“本宫怎会有你这样愚蠢至极的弟弟！”
然而，诺冉却笑了。
那笑，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绽放的彼岸花，美丽而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可太子却如盲者般未能洞悉诺冉那深邃笑容背后潜藏的深意，只觉得心头被一股无形的阴霾所笼罩，烦躁与不安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他揉了揉太阳穴，稍缓了语气：“你私自逃出宫去也就罢了，如今还为一己私利做出这等不仁不义之事，实在令本宫痛心疾首。你若明智，就应立即向父皇坦诚罪行，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你若仍旧执迷不悟，一意孤行的话，恐怕连本宫也无法保你周全。”
太子微微一顿，又补充道：“本宫虽不愿看你走向末路，但更不能因你一人之错，而让整个皇室蒙羞。你若还认本宫这个兄长，就听本宫一句劝，速速认罪悔过，还为时未晚。”
诺冉呆呆的望着他：“你怕我连累你？”
太子闻言，立刻怒道：“本宫对此事本就一无所知！你简直是丧心病狂、无可救药！”
诺冉仰头狂笑：“我本就是疯子！这二十年来，我早已习惯了疯子的生活！再多当一天又有何妨？”
“你……”
太子被他那疯狂而决绝的眼神看得心惊肉跳，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甩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长秋殿。
而诺冉的痴笑声却还在冷宫中回荡着……
躲在暗处的夙鸢自是目睹了所发生的一切。
她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稍稍思索，便已洞悉其中玄机。
算起来，楚微遥应该已经回到东粼。
她本就擅长易容之术，沈翼威等人所见的“夙鸢”，一定是由楚微遥假扮而成。
至于倾尽家产一事，想必是李元狐的主意，以期平息朝廷的怒火，顺便再将大肆收购农田、米铺之事嫁祸给诺冉。这样自己就有机会逃出云州，而诺冉和太子就成为众矢之的。
可是，要逃吗？
夙鸢望着诺冉眼神里深至绝望的悲凉，缓缓叹了一口气……
她从暗处走出，携了一件锦缎披风来到诺冉身边，细心地为他披上并系好。
诺冉脸上的痴笑顿时凝固：“你在做什么？”
夙鸢问他：“想活下去吗？我能帮你。”
诺冉的心在看不见的地方微微颤了一下。
夙鸢道：“我有办法让你躲过这一劫。”
诺冉反应过来时，猛地将她一推：“你又想骗我！”
夙鸢被他推得一个踉跄，重重摔在了地上，手脚都磕出了血。
诺冉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死了，你就自由了！你这个毒妇！”
“是，你死了我就自由了，我现在的提议却是让你活！”夙鸢从地上爬起来，眼中闪过一道利光，“你听好了，我们只有一天的准备时间，你若同意，就要听我吩咐。”
诺冉一怔，痴痴地望着她：“这一次……你真的不会背叛我吗？”
“是啊……”
树影婆娑，沙沙如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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