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似那纯净的琉璃,无一丝瑕疵。
夙鸢站在大鄧的城门之前,望着这片故土,目光幽深的叹了口气,未曾料想,归来之时,她竟孤身一人,即便计划再周全,如今想来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在入关的队伍中,终于轮到她递上过境文书,边境官兵仔细查验后,点头示意,她方得以通行。
大鄧与季渊之界,乃是龙山之县。
此地茶田广袤,茶香四溢,馥郁弥漫。而那两旁的房屋檐角破败,窗户纸糊得斑斑驳驳,那青石铺就的路面,早已磨得坑坑洼洼,马车驶过,扬起一片尘土。
夙鸢捂着嘴,轻咳了几声,不禁想起了李元狐说过的话。
他曾提及,这龙山县与东粼有着诸多相似之处,却都饱受着贫困之扰。
正当她目光四处游移之际,忽听得一声破门而入的重响,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吆喝声。
“快!把所有九月初八出生的人都带走!”一个满脸横肉的官员大声命令道。
夙鸢一怔,她恰是九月初八生。
虽不知何事,但她本能地感到不安,便匆匆离此是非之地。
走在街头,夙鸢狐疑满腹,暗生不祥之感,却不敢随意探问。
她四下张望间,留意到路边商铺门头简陋,其内物品摆放杂乱无章,显萧条冷清之态。
街上的告示说朝廷已拨付赈灾款以缓当地贫困之况,然而龙山县似没有显著的改变。
夙鸢不禁暗忖:莫非有人侵吞赈灾款项?
她决定早些出城。
城门口不远处,有一茶肆。
那茶肆虽旧然内部陈设井然有序,夙鸢走进茶肆,点一壶清茶。
茶香尚未四溢,旁侧闲散人等的低语之声便已入耳——
“想当年,璘王殿下风采无人能及,然而命运不济,最终竟落得如此下场。”
“是啊,七皇子虽与璘王同宗,但在我大鄧却默默无闻。如今他却以半幅太子仪仗归朝,入驻璘王府邸,不正昭示其深谙时机之道?”
“不过,此事也不能一概而论。七皇子在南越为质十六年,即便无功,也必历经过千辛万苦。”
“他身为大鄧皇子,却在南越为官,实属不忠不孝!”
“此言差矣。世间之事,岂能仅凭表面论断?我相信他不过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此等权宜之计,在乱世之中,也亦是生存之道。”
“不错,那些四处奔波的商人,就对七皇子殿下可是赞誉有加。”
“商贾逐利,其言未必可信,怕是为人收买所致,在旁造势。”
“……”
这些人言之凿凿,令夙鸢愈发好奇。
龙山县地处边境之地,竟让这群人对朝廷之事如此了如指掌。
还有那外头的告示上明明写着龙山县正经历着灾后重建,然而这些茶客们却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那声音骤密,似乎来的人还不少。
夙鸢抬眸,粗粗一看。
只见十几个人骑着快马一路而来,到了这附近,他们换马不换人,在马背上嚼吃着干粮,匆匆喝几口清水,似又要急追而去。
就在夙鸢好奇地打量那群人时,为首的男子突然转过头来。
那人高坐于马背之上,一身黑衣与胯下黑马相互映衬,他的眉目如刀锋般冷峻,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凌厉气息,仿佛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剑。
夙鸢与他虽相隔甚远,却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存在感。
当这群人即将离开之际,茶肆的门帘突然被一阵狂风吹起,尘土飞扬间,几名凶神恶煞的土匪闯了进来。
茶肆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夙鸢也微微皱眉。
为首的土匪瞪大着双眼,狂吼一声:“都给我听好了!把身上所有值钱的玩意儿都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土匪们像饿狼一样扑上来。
店家辛辛苦苦攒下的银两被洗劫一空,就连那些正在悠闲喝茶的客人也无一幸免。
一名青年茶客,本是温文尔雅,此刻却毅然挺身而出:“尔等恶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此劫掠之事,难道就不怕朝廷法度?”
土匪头子,一脸横肉,闻言后冷笑连连:“朝廷法度?在这大鄧的边角之地,我便是那法,我便是那天!识时务者,速速交出钱财,否则,叫你血溅当场!”
那青年茶客,虽面有惧色,但仍旧鼓起勇气道:“尔等作恶多端,须知善恶有报,天道轮回,难道也不怕来日遭受天谴吗?”
土匪头子仰天大笑:“天谴?在这乱世之中,谁还会在乎那些虚妄之事?我们只看今朝,只求眼前富贵!”
他话音未落。
众土匪如狼似虎,一拥而上,将那茶客围住。
顷刻间,拳脚相加。
青年茶客痛苦呻吟,跌倒在地,鲜血染红了青衫,场面惨不忍睹。
“求你们,饶了我们吧!我们母子仅存的这些干粮,便是我们的活命之物。”
二十出头的妇人紧搂着一男童,拽住一名土匪的衣角,声音带着无尽的哀求。
其中一名土匪,满脸横肉,大步上前,伸手便夺去妇人手中的包裹。
“我们已无处栖身,只能带着这点干粮。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们真的已经一无所有。”妇人被黑灰覆盖的脸上难辨容色。
然而,土匪们的心肠早已冷硬如铁。
“灾荒?我们可不管你们的死活。”
“竟敢在我大鄧疆域内胡作非为,真是岂有此理!”
黑马上的黑衣人倏然怒喝,声音如雷霆贯耳,眼神锐利如鹰隼。
他大手一挥,几名随从如离弦之箭,瞬间将土匪们团团围住。
一时间,茶肆内刀光闪烁,剑影翻飞,喊杀声此起彼伏。
土匪们虽然彪悍,但在这些训练有素的随从面前,却如同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不一会儿,这群为非作歹的土匪便悉数被制服,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茶肆内,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
然而,在这喧嚣之中,夙鸢却如静水般站在一隅。
那黑衣人目光如鹰,掠过众人,最终落在夙鸢身上。
但仅此一眼,他纵身跃上黑马。
马儿嘶鸣一声,便在众人的目送中绝尘而去,只留下一道烟尘。
“这龙山县还真是有趣……”
夙鸢一双黑眸乌光流转,她重新坐下后,又斟了茶,那茶色澄亮,热气在杯口袅袅盘旋。
她徐徐地吹散杯中热气,随后轻抿一口。
远方,尘烟翻腾,马蹄声震耳欲聋,一队人马如疾风般疾驰而来。
茶肆内原本闲适的谈笑声须臾间消散,众人的心再度高悬起来。
然而,总有那么几个胆大的人,按捺不住好奇心,探头探脑地张望。
当望见那辆装饰华美的马车时,眼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抹惊艳。
在这嘈杂喧闹之中,夙鸢却显得格外淡定。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搁在桌上。
紧接着,走出了茶肆。
那队人马之中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管家张黎昕大步上前,躬身说道:“一别数月,小姐可安好?老奴日夜惦念,只盼小姐平安无事。”
夙鸢将他扶住:“一切都好。”
张黎昕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自责:“是老奴护卫不当,未能及时守护在小姐身旁。幸得澹家飞鸽传书,才知晓小姐身处季渊之地。”
“辛苦你了。”
“请小姐上车,我们这就启程返回瑞安。”
夙鸢点了点头,正准备登车时,却瞥见茶肆的一角。
只见那妇人牵着男童,将头低垂至极。
二人隐匿于阴暗的角落,似乎惧怕被什么人发觉。
男童言道:“婉娘,南儿口渴了。你不是讲过,我们进来能够讨碗水喝吗?”
妇人即刻捂住他的嘴巴,小心翼翼地四下扫视一眼。
夙鸢见他们这般惊慌,好奇心顿起,走过去,问道:“这位夫人,你们这是要前往何地?”
妇人瞬间惊慌失措起来,抬头望去,却仅见一位陌生的女子正立于眼前。
她迅速环顾了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在场后,才口中含混不清地道:“我、我原本……是打算带着孩子前往瑞安,寻求一条生路的。”
夙鸢眸光一闪:“若夫人不嫌弃的话,就随我一同去瑞安吧。我可以为你们安排住所,使你们有个容身之处。”
妇人闻此,立刻携男童叩头:“谢小姐救命之恩,我母子二人感激不尽!”
男童:“……”
夙鸢将她扶起:“夫人无需如此,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张黎昕见此情形,立刻吩咐手下人去安排马车,准备带他们一同返回瑞安。
待那妇人和男童上车之后,夙鸢的眼神渐渐变得冷肃起来,转向张黎昕,轻声吩咐道:“张叔,找几个可靠之人留下来,打探一下龙山县的情况。”
“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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