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星河之畔,月色仿若经悉心研磨的银盘,皎洁且幽冷,倾洒万缕银光,将湖面装点得似碎玉般波光粼粼,仿若梦幻之境。
承元帝斜倚在主位上,手里把弄着一只酒盏。
盏中琼浆,在月华映照下,仿若银河倾泻,流转着点点星芒。
他微微侧转脸庞,目光越过篝火摇曳的光影,那朦胧的光晕仿若轻纱轻笼,更添几丝深沉。
他的目光最终落于李元狐身上。
这位七皇子,此刻正全神贯注地凝视着篝火旁的摔跤角力。
然而,承元帝的眼神深邃似潭,他瞥视了一眼在一旁恭谨侍立的太监总管李进朝。
李进朝心有领会,微微颔首。
正当众人沉醉于摔跤比赛的激烈氛围之时,承元帝与李元狐却悄然起身,离开了座席。
澄嫔忍不住低声呢喃:“贵妃姐姐,陛下此举有何深意?为何突然召见七皇子?”
云贵妃唇边牵起一丝极淡的笑纹:“陛下之意,岂是我们这些后宫女子所能轻易窥探的?”
澄嫔面色略现苍白,尴尬一笑,继续说道:“贵妃姐姐所言甚是。只是,如今我们膝下皆无皇子,陛下又已年老,我们不得不为将来做些筹谋。您说是吧?”
云贵妃转首缓言:“今朝有酒今朝醉,何须在意来日?”
她半张脸庞隐于冷月的幽光之中,令人难以看清。
月色仿若清泓之水,静静流淌于林间。
斑驳的树影之下,承元帝独自站在湖边,目光深邃,他目光所及之处,月色如霜,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在这静谧的夜色中,李元狐悄然到来。
太监总管李进朝恭敬地向他行礼,承元帝听到动静,回眸望去,见昏暗的夜光中,李元狐的身影逐渐清晰。
他的面容俊朗非凡,宛如玉雕而成,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虽年纪尚轻,气度却沉稳如山,尤其那双眼睛,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却又暗影重重。
“很好,你并不像他。”
承元帝虽已至耳顺之年,沧桑岁月尽书于面容之上,那深邃的眼眸,似蕴藏着无尽的暗流,但历经风霜更显苍劲,其神韵,仍旧无人能及。
李元狐与他互相观望一眼。
尽管儿时的记忆已有些模糊,但总觉得眼前之人和记忆里还是有些许不同,但具体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来,心思浮动间,暗道:约莫是时间的缘故,人皆有变化。
但即便如此,他面色上也未露出丝毫多余的神色。
李元狐垂首恭敬,行之一礼:“儿臣参见父皇,愿父皇龙体安康,福寿无疆。”
承元帝道:“此刻,你我父子二人独处,无需再行那繁文缛节。”
可李元狐仍是道:“谢父皇。”
承元帝似乎有许多话想和他说话,可一时间却沉默许久。
直到夜风低回,夹杂着他一声微叹:“你可知,朕为何召你回国?”
“不知。”
“那你可知,十六年前,朕为何将你送往南越之地?”
“不知。”
承元帝似笑非笑,又悠悠道了一句:“你可知,包括皇后在内,为何这宫中妃嫔虽人数众多,膝下却并无一皇子?”
“因为那些曾经生育过皇子的妃嫔都死了。”
“……”
李元狐直视着承元帝的眼睛:“我以为我母妃会是一个例外,却不想还是逃脱不掉这赫赫皇权。”
在大鄧,皇子与其生母之间共存被视为禁忌。
承元帝淡道:“这是祖训,自古后宫染指朝政,外戚擅权之事,史册中屡见不鲜,此等乱象,每每令国运蒙尘。然我大鄧,必破此千年桎梏,一统九国,鼎新革故,再铸盛世繁华。”
李元狐冷笑一瞬,随即接口:“父皇的远见卓识,儿臣深感敬佩。历代以来,后宫干政、外戚擅权之弊,确实如同毒瘤般侵蚀着国家的根基。而今,我大鄧正值鼎盛之际,正是破除这些桎梏,统一九国,开创千秋伟业的大好时机。”
如此说辞反倒让承元帝又打量了他一眼:“你,真的一点都不像他。他性情刚直,不似你这般圆滑。”
李元狐慢声道:“儿臣在南越为质十六载,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诸多事宜皆需谨小慎微,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这般的性格。若有何不当之处,还请父皇海涵。”
可他并非如他所说的那般小心翼翼。
承元帝忽然轻笑出声:“你,倒是个有趣之人。”
李元狐笑道:“那父皇是喜欢儿臣了?”
承元帝眸色一动:“你想要什么?”
李元狐坦然答道:“儿臣所求不多,只愿做个富贵王爷,安居乐业,享受这太平盛世。”
“谁给你这太平盛世?”
“现有父皇英明治理,后有兄弟齐心协力,大鄧自然能享太平盛世。”
“……”
承元帝仰天“哈哈”一笑。
那笑声似在暗牢深邃的墙壁间回荡,犹如从幽冥之地传来,宛若是地狱中挣脱束缚的鬼魅。
李元狐微微皱眉,因为似有一股寒意从脊背直窜心头,令人无法自持。
承元帝望他一眼:“朕很期待。”
承元帝的黑眸在暗夜中倏然间抹上一层流光。
他走后,太监总管李进朝悄然地投来一道目光,在李元狐身上稍作停留后,便迅速收回,步履匆匆地跟随在承元帝身后。
李元狐缓缓转过身,目光所及,是星河之畔的璀璨。
那点点星光,如同散落在天际的珍珠。
他并未着急离开,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与那星河融为一体。
过了许久,刘北辰走上前来:“殿下,刚刚……”
李元狐轻轻一笑:“我这人,是否真的不擅长伪装?”
刘北辰道:“殿下智计无双,那必定是故意露出破绽,以观他人反应。”
李元狐不禁“啊哈”一笑:“你倒越来越会奉承了。”
刘北辰跟着一笑:“人总是要进步的。”
“是啊,人总是要进步的。”
李元狐点点头,又望向那星河之畔。
月色如水,洒在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
可李元狐眼中的光亮被一层浓黑笼罩:“他,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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