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子夜,风如厉鬼低泣,月色似染血之痕,凄冷而诡异。
乱军之中,刀光剑影交错,犹如地狱之欢。
夙鸢举目四顾,耳畔尽是嗡嗡作响的战鼓声与士兵们的呼喊声,这些声音相互交织,仿若无尽的回声萦绕不绝,可她竟一字也未能听清。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战乱距离自己这么近。
自宣朝覆灭,历经百年的割据更替,各朝皆似流星般,短暂即逝。直至三十年前,九国鼎立,方才有了片刻安宁。岂料,此番乱局之开端,竟是她所择之地。
如此的大鄧王朝……
如此的盛夏之夜,只令她感到寒意刺骨。
“国之安定,需有稳固之政,富强之经。然当今这天下,既无繁荣之基石,亦无稳定之治理。”夙鸢额角渗着微汗,痴痴冷笑,“……这究竟算个什么?”
她忽然觉心口沁凉如水,垂首而视,原是那佩于腰间的玉佩所在之处,正丝丝缕缕地透出缕缕寒凉。有一瞬,她茫然失神,直至一股鲜血猛地喷溅到她脸上,那修长的眉睫微微颤抖,似风中轻颤的花蕊。
眼前,一具尸体轰然倒下,溅起尘埃无数。
紧接着,更多的尸体如被狂风摧折的树木,纷纷倒伏在地。
不知是谁在混乱中猛撞了她一下,她身形一晃。
夙鸢这才恍然回神,那眼眸幽深似寒潭,顷刻间泛起凛冽至极的寒意。
她骤然拔出一柄匕首,虽说当下她毫无武艺在身,亦未曾杀过人,可此刻,她持刀而立,直面众敌,眼中毫无惧色。
“啊——”
“救命!”
惨呼声此起彼伏,恰似夜枭的凄厉悲鸣。
叛军之中,一贼子那贪婪目光紧紧锁定在一名女子身上。
正是被缚于石柱之上的馨宁公主。
夙鸢肩膀微微一颤,却本能地冲了过去,疾步如风,自叛贼背后突袭,脑海中回想起李元狐昔日教她之事。
那偷袭之动作行云流水,匕首一挥,叛贼瞬间命丧黄泉。
然而,就在血花四溅的刹那,夙鸢的视线骤然变得模糊起来。
她未曾料到,自己竟会亲手了结一个生命,此刻,无端的恐惧与颤栗犹如狂潮汹涌而来,几欲将她彻底吞噬。
她颤抖着双手,紧紧握住匕首,那冰冷触感仿若千钧重压,令她几近无法承受。
“谢谢……”
馨宁公主微弱的声音令夙鸢自杀戮的震撼中回神。
她忙不迭地将公主自石柱上救下。
恰在此时,远处蓦地响起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与呐喊声。
夙鸢抬首望去,但见月光之下,一支浩荡的皇家军队恰似破晓之光,疾驰而来。
那是李元狐率领的救兵!
他们的盔甲于月光中闪耀,仿若繁星点点的银河,战马嘶鸣,气势磅礴,犹如风暴一般席卷战场。
叛军被这雷霆万钧之势冲击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
那皇家军队恰似猛虎下山,锐不可当。
夙鸢心中涌起一阵喜悦。
然而,就在这胜利在望之际,她突感一阵眩晕,背后传来一记重击,欲稳住身形之时,身体却似失去支撑般摇晃不停。
在那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瞧见李元狐朝她奔来。
那熟悉的身影令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随后便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
当夙鸢再度睁开眼睛,四周弥漫着的尽是一片昏黄的黯淡。
她身处之地,孤树独立,其下,众侍卫环绕,火把高举,如同鬼魅之舞。霎时间,阴风骤起,将那摇曳的火光吹得忽明忽暗,仿佛世间万物皆在此刻陷入了一片诡谲的迷离之中。
夙鸢稍一动作,手腕便被粗糙的绳索狠狠勒住,那疼痛如刀割般深入骨髓。她目光转向身旁,只见馨宁公主亦是被困之状,她那如玉的肌肤之上,绳索的勒痕醒目异常,犹如一条条血红的蛇。
她们周遭,还困着一二十人,皆面露惊惶,全然不知所措。
前方的火光跃动,映出承元帝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容。
馨宁公主的声音颤抖,带着一丝祈求:“父皇,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
承元帝面若寒霜:“朕宠你,不过是为了今日。朕乃天下之主,有何不可为?”
“可此举逆天而行,民心难安。我大鄧如何立足于世?如何面对天下万民?”
“身为皇帝,若连这点特权都没有,我为何要坐这龙椅?这天下人争夺的位置,不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吗?”
“……”
骤然间,不远处传来马蹄如雷,让人脊梁骨生寒。
云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疾步走向承元帝:“陛下,叛军将至,可留李进朝总管在此,继续大典。”
承元帝眉头微蹙,目光扫过馨宁公主等人。夙鸢垂下了脸,藏在暗影之中,仿佛月光下的寒霜。承元帝脸上起了层霜气,沉吟片刻,终是点头。
承元帝一声令下,一群人如风般迅速离去,唯留太监总管李进朝独在。他神色复杂,望向馨宁公主,眼中似有无数如烟往事缭绕,那难以言明的情绪于心底悄然翻涌。
馨宁公主双膝跪地,泪眼迷蒙:“李公公,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求您发发慈悲,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李进朝长叹一声,目光中尽是无奈与哀愁。
良久,他讪讪一笑,却难掩内心的苦楚:“公主,老奴已然年迈,再无力伺候。这宫廷的规矩,老奴守了一生,最终也得随它而去了。”
言罢,他反手抽出旁边侍卫腰间的长剑。
剑光一闪,已横于自己脖颈之上。
他闭上双眸,奋力一抹,鲜血刹那喷涌而出,将一方土地染得鲜红。
李进朝死了。
他轰然倒在地上,宛如一座沉重无比的石碑,永远定格在了此刻。
侍卫们见此皆惊。
“这可如何是好?李公公自尽了!”
“即便李公公已死,我们也无法交差。这些人,定要处死!”
领头的侍卫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挥手示意众人继续执行任务。
馨宁公主望着倒在地上的李进朝,心如刀绞。
夜色浓重如泼墨,叛军的铁蹄踏碎了夜的寂静,如万马奔腾,声震九天,令人心胆俱裂。
正当千钧一发之际,数道身影自黑暗中破空而出。
“住手!”郁伯言一声长啸。
他身形如松,自黑暗中挺身而出,手中长剑,寒光逼人。
侍卫们见是他这位朝廷的肱股之臣,纷纷避让,不敢有丝毫抵抗之意。
“保护公主,速速撤离!”郁伯言厉声喝道。
他扫了一眼夙鸢,忽然低声道:“跟着老夫。”
夙鸢微微一愣,随即紧跟在郁伯言身后,馨宁公主也紧随其后。
然而,叛军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人数众多,郁伯言等人虽是英勇,但手下兵力不足,渐感吃力。
这时,一名叛军将领直扑郁伯言而来。
两人兵器相交,发出震耳欲聋的碰撞声。
郁伯言毕竟年迈,擅文不擅武,手中长剑顷刻间被震得脱手飞出,他身形一颤,如被重锤击中,重重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丞相!”
馨宁公主声嘶力竭地呼喊。
她疾步冲向郁伯言,泪水模糊了双眼。
然而,一切已晚。
郁伯言躺在血泊之中,面色苍白如纸,他勉强续着一口气,挣扎着抬起头,望着夙鸢,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他想起那枚玉佩,却见已不在夙鸢的腰侧。
郁伯言瞪大一双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叹息,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夙鸢:“……”
她的心口瞬时有如芒刺一扎,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
如死水初醒,波澜渐起,终成狂澜巨浪。
这天下竟然是这样的天……
谁还能执剑守护这苍生?
还百姓一片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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