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元卿侧了侧身子,没有睁开眼睛,语气中带着不悦:“从前种种,皆为过往,无需再提了。”

    他即便是躺在那里,从程颂安坐在梳妆台处那个刁钻的角度看去,依旧是五官无可挑剔的俊美,无论对他有情还是无意,都不可避免地会为他的侧颜怦然心动。

    程颂安一愣,她本来是故意这样问他的,意为程挽心已经定了亲,不日也要完婚,他们还藕断丝连,那就不能怪她也重新将那个人放在心里,他对她不仁不义,也别怪她心中想着别人。

    她怎么也没料到崔元卿会直接说这都是过往了,他前世跟程挽心痴缠了十年,今生仅仅因为她要嫁给别人就放下了?这不是他的作风,崔元卿想要的东西和人,没有到手,是不会罢休的。

    程颂安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真能当做过往么?”

    崔元卿一只胳膊撑在床上,托着侧脸望向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崔大人是个长情的人,”程颂安幽幽地道,“不该如此就放弃了。”

    崔元卿长眼微眯:“你想让我怎么做?对她念念不忘?”

    程颂安叹了口气:“我曾经说过,若大人觉得我不堪匹配,可放我归家,这话我是真心的。总有一日,你会权势滔天,到那时你想得到谁,易如反掌,只是还请大人不要记恨我,让我自由自在地去。”

    刚重生时,她还觉得自己可以改变很多事,因此立刻将程挽心推了出去。经过这次秋闱,她越发没底儿,还是要再留一条后路,防止崔元卿和程挽心报复。

    崔元卿嘴角扯出一丝轻蔑的笑意,放下手臂,又躺了回去。

    程颂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答应没答应呢?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也许是同意的?

    她试探着道:“我也可以装病假死,大人悄悄放了我出去,与大人和程家声名无碍。”

    崔元卿冷冷道:“还是这么多的歪门邪道,我早劝过你,别做梦。若是你再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会让你日日后悔今日所说的一切!”

    程颂安攥紧了双拳,无论如何,他都既不肯放了她,也不肯好好对她。但她却又无可奈何,甚至还要助他再走回前世那条轨迹上去。

    一夜无事,次日清晨,程颂安在崔元卿上朝的时候,醒了过来,揉着眼睛假装是被他吵醒的,坐起来道:“大人要上朝啊?正好我也醒了,能托大人办件事么?”

    崔元卿不以为意,一丝不苟地穿着朝服,也不用人服侍。

    程颂安便自顾自说:“我外祖母有个远亲同宗,叫郑济,原籍是太原府,前两年才来了京郊,听闻文章写得极好,此次秋闱也参加了,大人可否帮着看看此次录用有没有他在内?”

    崔元卿背对着她戴好了官帽,漫不经心道:“等到放榜那日,自然会揭晓。”

    程颂安道:“罢了,放榜那日我再去瞧,反正也没几天了。”

    说完,往被子里一钻,继续睡了。

    她只需要将这个名字透露给他知道就行了,崔元卿知人善任,十分惜才,便是有一丝为他所用的可能,都不会放过的。既跟他说了,这人文章写得好,若不亲眼瞧一瞧,崔元卿怕是会寝食难安。

    前世崔元卿阅卷时,最让他满意的就是郑济写的策论,将针砭时事的文章也写的花团锦簇,是个又有才华又有本事的治世之才。跟圣上要求重新调阅试卷,大半原因都是为了他。

    之后的殿试,圣上也钦点郑济为榜眼,从地方县官做起,每每任期到了要升迁,总有当地百姓送万民伞,是实实在在为百姓的好官。

    崔元卿“嗯”了一声,一回头,床上的人已经又睡着了,也不知听到没有。

    他这一走,又是三日没回府,程颂安就知道自己提醒起了作用。

    崔元卿一定旁敲侧击在圣上面前做了什么,再次得了一次私下去乾元殿的机会,查看了录取文章,然后发现这些人有问题。

    三日后的早上,程颂安给张氏和余老太太请了安之后,便回了筠香馆。

    玉兰过来道:“姑娘走后,南街上崔四奶奶的媳妇儿递了信儿,说午后要过来瞧瞧您。”

    程颂安微微一笑,崔文康上钩了。她点头道:“让她们一会儿过来便罢,我今儿左右没什么事。”

    玉兰答应一声去了。

    事情又变得顺利了,程颂安心情极好地回到房里,猛不丁对上一双探究的眼睛,笑容便僵在脸上——怎么没人告诉他崔元卿回来了?

    “大人,你怎么回来了?”她硬着头皮问道。

    崔元卿坐在太师椅上,清凌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她:“自己府里,怎么不能回?”

    程颂安心中七上八下,只想退出去把玉兰喊回来,这个时候不能再让崔文康媳妇过来了。

    她讪讪笑了下:“能回,大人累了吧,你歇会儿,我不扰你。”

    说着便转身要出门。

    “站住!”崔元卿声音并不高,却有十足的威慑力,“坐下!”

    程颂安只好慢慢踱过去坐下。

    崔元卿开门见山问道:“你为什么暗示我秋闱有徇私舞弊之事?”

    程颂安心中一跳,他实在是太聪明,这么快就猜出自己的目的了。

    不过她重生的秘密只有自己知道,无论他怀疑什么,都不可能猜到这上面去,于是镇定下来,佯装惊讶问道:“大人说秋闱有舞弊?这可奇了,我何时暗示过大人?”

    崔元卿似乎是觉得自己过于敏感,转而道:“我今日见了岳父大人,他说郑济是在代州长大的,跟你永宁州的外祖母家断了来往已久,因此他来了京郊也未曾上门拜访,要我勿要向郑济提起程家对他的关切,免得他白受这个人情。”

    程颂安点点头:“父亲考虑的周到,原该是这样,不知他今次考中了没?”

    崔元卿深深看了她一眼,久久没有说话,直盯得程颂安不安起来,他才幽幽一笑道:“我今日也见了郑济,他却说他是沂州人。”

    程颂安一愣,前世宣布殿试三甲时,宣旨内监在承德门明明白白念得是代州郑济,原来他竟是沂州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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