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瀚宇神缘 > 第30章 渊燃寻我,郑誓问因
    “分身!天剑诀!”

    燕轻弦这一喊可不从容,是慌乱着焦躁地喊出来的。

    空间手环微微一亮,星燃剑出,直指身后追来的至仙境修士。虽说现在还有数千米的距离,但对于至仙境也就是一步之遥。剑浮于空中飞去,紧接着源气凝练成的分身飞身追上了如流光向后的星燃剑——虽说不是专名法器,但作为被自己蕴养出灵的至神器,剑与她是心意相通的。

    飞扑着迎向追击者时,分身右手握剑,屈膝,凝神,又喊出了相同一句,

    “天剑诀!”

    源气加持剑锋,上缀的北斗七星金色亮起,背景则是乌光。剑在一瞬间爆发出的源力形成巨剑虚影,浮于分身头顶,轻弦分身将剑向前一劈,巨影竟也随之前劈,土层地面留下长数百米深数十米的巨壑。

    四人为此一停顿,轻弦三人趁机再次向前数千米,已进了森林边缘。

    “至神兵!!”

    一·个蓝袍的至仙修士看得目光火热,主动留下迎击分身,另一个同样蓝袍的至仙修士见状也过去了。另外两人则继续追着往森林深处而去的轻弦三人,眼中贪婪神情未少半分。

    燕轻弦扶额,不光不在至神,就是至仙的力气还没恢复,没想到分身竟然也只拦下来两个人。还有就是,没想到就是这些家伙也比渊燃那货有眼光------

    松开手,一个分身消耗,结果力气已经带不动风中凌乱的古辞古唐,古辞踉跄了一下,扶住稍后被轻弦放下的古唐,继续飞跑着勉强赶得上燕轻弦的速度。

    眼前的树木越来越繁茂,光线也越来越弱,看起来后面的人应该找不到了,轻弦停了下来,喘着粗气,看看旁边两个慌张无措的人。

    “你们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追杀你们?”

    叫古唐的女孩先是眼色暗淡,又慢慢说道,

    “爸爸就是来这里打猎,一直没回来,已经数月了,他们才敢------”

    “令尊什么修为?”

    “至神境初。”

    这次是男子开的口。

    至神境的话,能有多少东西威胁到他?就算是到森林深处也不至于回不来的。

    轻弦皱了皱眉,读心发动,她要知道更多,心念入耳,轻弦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男孩女孩爸爸是个不一般的炼器师,又是个如闲云野鹤的散人加打猎爱好者。最近锻造出来一样神器,能攻能守,远近相宜,无所不克,无所不防,叫做------逆元维梯。而据说,这兵器图,是偷自------木灵岛?再往后,轻弦也读不出来了——读心术不是能完全随心用的,那要对方先有心声才行,对方要是脑子里没想,那就读不出来了。轻弦想到那四个人穿的是同样蓝袍加蓝布鞋,显然是一个团体,或许是一个国家,也或者是宗门。看到至神器都不争抢着与自己的分身对战,还有人选择先追杀他们——几人追杀他们绝不只是简单见色起意,该有任务在身。而且对方知道他们住的地方,------他们不知情,那就应该是与他们父亲有关,不妨猜是那逆元维梯引起了某个团体的在意,那样的话,他们的父亲失踪也有可能与这些人有关。

    源眼看着远处倒下的棵棵巨树,轻弦嘴角轻抿,看来对方还不死心,不过就这点能耐找不到用心念力隐藏起来的自己。

    大约过去半天,轰隆声逐渐消歇,

    “看来是没耐心了。”

    想着对方灰心丧气的样子,轻弦松了口气。

    不对,好像忘了什么------“靠!”——启源星专有语言。轻弦吐出一口血,这是因为分身散了,以及,剑被抢了。

    当时情况紧急,危及生命,根本就没来得及想那么多——轻弦最后不得不苦笑。

    瀚宇星空------

    荀渊燃心神沉湎,此时已经进入自己的心景,他要在心景里寻“我”,寻到“我”的灵。

    灵者,意识也。意识以物质为基础,本源,却是以事物为本相,每个意识,都是某事物的象征,物,小到某个个体,大到某个物种或类型,事,具体到人行走,到天下雨,抽象到概念级的宇宙规律。越是牵扯大的意识越是强大,其生来具有权能,掌握自己所代表事物的权能。当然,任何人都能后天与事物建立联系,都能通过修炼来调动一部分掌管事物的权能,因此,时间之神掌控了一部分火焰,而轮回神成真我境前有神沧之名。但是那只是能调动而已,当非事物象征者面对灵真正觉醒的事物象征本人------就比如,轮回主神位兰泽也无法与一个小小的水神下属抢夺水滴。排除有限几个矛盾着同相的神,灵对其事物本相的掌控是绝对的。

    因为灵就是事物本身,这是本初神规定下的规矩——特定事物蕴出了灵,那灵便是独一无二,或许有权能相交的灵,但绝没有权能全同的灵。哪怕轮回后那灵以别的载体出生,以别的方式存在,灵的本质没有变,就是它的本相。

    灵的本体权能,是属于灵最强大最绝对的力量,至神之上的所有境界,都在修炼权能,叫做醒灵之路。而此时渊燃在做的,就是唤醒自己的灵。

    “所以,这是哪儿?”

    渊燃看着眼前空旷无垠的天地,很明显,这里啥都没有,说好的,灵的本相会在心景展现出来啊?难道是因为我压制太久了?还是因为我打开方式不对?他试过出去,但发现出不去了。

    渊燃陷入了沉思。

    ------

    看着方圆大范围的雷能量场,瀚河也陷入了沉思。

    她转头看看无意识状态下的凌火,目光深邃而带着疑与担忧,她看的是正逐渐变化的物理规则。已经过去有十天了。感受着引力现在好像还算轻微的变化,她知道这里现在很危险,非常危险。不是这个地方,是这个第八行星,这整个雷暴星系。她竭力让面色显得平静,手上却捏出了汗。

    她明明才刚开始会哭,开始会笑,明明才一年,一切才刚开始。她是有办法解决这一危险的。

    声音哽咽而沉重,

    “如果,真的如果------”

    你能不能记得我?

    启源星------

    望海军事基地,

    “造化身,白虎!”

    荀苗低吼着,袍底肌肉遒健,显得有些萌胖的黑白皮毛条纹手臂弹出却不是虎爪,是钢爪。看着面前的紫袍女孩子,他暗暗赞叹。

    荀苗背后约百米是季年,他挑起巨镰,随意地看着眼前两个深蓝袍男子——赵琼,张越。

    而燕挽歌已经和又一个紫袍的至仙境男子再次动起手了,招招用力,但招招不带杀意。

    荀苗一直以为除了妈妈荀秋,这启源星也就他,燕挽歌,季年三个妖孽,

    可今天季年拉他过来训练士兵,一下子就冒出来四个至仙境——看来毕竟启源星已经进入修士世界近十五年了,不该这么小看他人的潜力的。

    而眼前这个至仙境,竟然还有和自己同阶平分秋色的战力。少女鹅蛋脸,柳浓眉大眼,睫毛长长的,看上去人畜无害。

    荀苗,季年,挽歌穿的是深灰色袍。

    古时战袍,挡风沙与雨雪,行军时披身,停驻时为被,如今季年带领改制下,修士军队和非修士军队不同,是带袖袍装加同色的短衫长裤以及黑靴。

    荀秋作为非神亭神,是强行恢复记忆跨境进至神强入寻我,这只能用来尝试,是解决的办法之一。但只能是之一——荀秋突破境界没有积淀,不是厚积薄发,她是强行跨境,也就是能在红后星系舰队到来前成功。而且没有肉身物质来给她调适了,没有寻我肉身的话,能否把启源星藏进梦境次元还要另说。

    这些是兰泽告诉他们的,为的就是让季年做好另外二手准备,一手中策,由智玄科研局他们负责,星球撤离计划。再一手下策,由季年操办,逼不得已就打!

    对方真要凭七级文明的科技灭掉启源星,肯定有成万上千种不费吹灰之力的方法,但是他们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派来了舰队,这说明这星球上有他们看重的东西,他们肯定不会先把启源星轰掉,那种灭星的力量可能会影响他们看重的东西,舰队会落到大陆,那就是启源星方有能力与之对抗的战场了。

    打架,靠的依旧是修士,目前的军事科技必然是远远不及对方的,反物质子弹终究只能摧毁肉身,而代价是使用者一同湮灭,离魄境以后凭着一个魂魄也不是其境界以下的修士能对抗的。而超限铠甲,是给修士用的,最终要看的还是修士力量。

    还有不知多少年,启源星再次进入了备战状态,这是在训练场,一片硬质水泥地,方圆万米。所有人都汗水涔涔。

    “行了,停吧。”

    季年摆了摆手,对面二人哀嚎着顿时坐在地上,

    “季年大人,您下手也太狠了吧?”

    紫袍女孩怯怯地看看荀苗,见荀苗对她笑笑,便松口气也盘坐下来。

    燕挽歌拉起趴在地上的另一个紫袍修士,在他还晃晃悠悠时又拍了拍他肩膀。

    “叮铃铃铃------”

    “喂?妈!”

    电话那头响起带着火气的声音,

    “燕挽歌,你打算打光棍不是?!”

    燕挽歌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掉到地上。几人顿时都朝挽歌的方向看过去,眼中似乎都有点幸灾乐祸。

    挽歌尴尬地转过身,抱住手机尽量小声地说,

    “不是啊妈,那个相亲对象真的不合适------”

    “那你倒是找找合适的啊,我看你一点也不上心啊,你都过三十了你知不知道!”

    电话对面的声音变成了咆哮。

    挽歌无奈道,

    “妈,我们是修士------”

    修不修士的你姐姐你姐夫不是修士吗!他们十六岁不就在交往了吗”

    “可是他们不现在也还没------”

    挽歌的声音突然停下,燕挽歌转头看荀苗,确定他听到了------

    有情人不也没成眷属吗?

    电话对面沉默了,挽歌不敢出声,他怕听到对面的哭声。

    姐姐究竟还能回来吗?恐慌和绝望萦绕在他心中。

    这个世界上,一直有这样的人,有会在你突然消失后愿意为你跨越千里万里万万里找你的人,有会在你消失后为你牵挂数年数十年,数百千年痛哭流涕的人,你消失了,可有人记得你,有人爱你,他们是渊燃,是荀秋,是挽歌,是燕鸿,是那么那么多爱,那么那么多想念——你不该随意消失的。

    “挽歌,”

    声音变得哽咽,但还在强撑,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在等姐姐回来,等他们回来,我们都在等啊------”

    “妈妈,不是------”

    挽歌眼眶红红的,话,只说了一半,我只是觉得姐姐还没和她爱的人在一起,我怎么能比我姐姐先啊?

    是,他甚至对爸妈催婚有点讨厌,他甚至觉得爸妈催自己结婚是因为觉得姐姐回不来了,所以才先要管自己的婚事。无论多大,挽歌就是当年那个死小孩,固执而倔的死小孩——姐姐你敢不回来和姐夫结婚!我就敢不结婚!你敢不幸福吗?如果你不幸福,那我就不幸福!所以,求你,幸福啊!

    他就这么固执,用他的方式抗争,就是和从前一样,甚至不知道是在和谁抗争,我只知道,就算那是事实,我也不接受事实。死是事实,消失是事实,宇宙那么大几乎不可能找到是事实,可我不接受,哪怕是和不可战胜的事实抗争。

    荀苗拎起袍的一角,转身走向远处。

    紫袍女孩也朝他的方向走去。

    季年给其他人使了使眼色,所有人都离开了这里,很快只剩下挽歌一个人。

    风好冷,挽歌再找不到那个给他一个大暴栗然后把帽子套在他头上的人。

    ——想从世界上消失不见的人啊,你可知道,世上有你存在,在某些人看来是多么幸福的事?以为自己无足轻重的人啊,你可明白,会有多少人,耗尽一生去找你?哪怕只有一个人,你可知道,妈妈,爸爸,弟弟妹妹,或者是他,会有多么多么多么多么伤心?你可知道,有人痴痴妄妄,为了你,愿意和事实抗争啊!你可知道,或许有个将为了你与事实抗争的人在未来等着你,他等了近百亿年,上千亿年,从宇宙开始那天就在等了。

    “我是说万一------,那爸妈怎么办?”

    清脆的女子声像在耳边出现。

    燕挽歌突然一惊,他依稀想起这是姐姐对自己说过的话——耳边的声音不知是从哪个角落传来的。

    “嗯,好,我知道了,妈妈。”

    “妈妈,我知道了,我会的。”

    挽歌笑笑,擦干泪,真是的,这是干什么啊?正因为相信姐姐会回来,才要幸幸福福地活下去,才要把爸爸妈妈照顾的好好的舒舒服服的啊。要不然,以姐姐那个暴脾气,还不得把我给打死啊!

    她呀,肯定会骂,

    “你是不是白痴啊?守丧吗?”

    我才不给她骂我那个机会呢!

    “对了妈,其实,我有喜欢的人,她在军营里,但是还没有追到,您放心好了,我保证没开玩笑!”

    对面依旧是哽咽的声音,但已经缓和了一些。

    “你还是那个油腔滑调的样儿,一点都不像你---你------”

    你姐。

    电话那边的声音再次哽住。

    “欸妈,你别不信我明年肯定带她回来见你。”

    挽歌慌忙道。

    “那就好,你也别老是不正经,你多学学你姐,想她从小时候就懂事,我告诉你啊,------”

    电话挂断了,挽歌叹了口气。

    一人用手肘碰了碰他,

    “谁啊?”

    “什么谁啊?”

    “你不是刚才说有喜欢的人了吗?”

    “季叔你还好奇这些?”

    挽歌笑笑,

    “是洛敏啊。”

    洛敏是一个凡人军医,两人在平叛战争中认识,她在营地为他治过伤,他在战场为她挡过刀,她为倒在地上的他闯战场把他扛回来。

    可是,到了她说爱的那一步,他想起了他姐姐,他就是这么一个固执的小孩,以为凭自己伤害自己就能换姐姐回来,那年,他拒绝了,跟白痴一样。然后她平静走开。

    “你不是三年前就和那小姑娘不联系了吗?”

    都现在了,还能有机会?

    挽歌忧郁地挑了挑眉,突然抱胸惊慌地看着季年,

    “季年叔你咋知道这么详细?”

    你还专门研究我?

    季年看看挽歌一副”我不喜欢男的“的表情,摇摇头笑说,

    “想什么呢!我也是对她印象深刻,已经三年了还不打算找对象呢,说是既然你在等你姐结婚,那她也等,再等和你结婚,不是你们怎么都和小孩儿似的?”

    “她是这么说的?”

    挽歌瞳孔瞪大,他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是啊,现在还是在万丈道,也是一个人,很多人追她,但是她也------,人都说顶漂亮一姑娘咋这么倔------你知道吧,这么大的女孩又好看,还一直不嫁,人得说了她多少闲话?!”

    挽歌愣住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

    季年叹了口气,多少女孩爱傻逼,多少傻逼不珍惜啊!

    目光游离,季年的女孩就是这样被他错过了,叫幽兰藏蕨,他说他是兵,她不能爱一个随时会死的人。

    只听说在掘城,她曾等过自己七年,直到9968年,她嫁了别人,启玄开战那年9970,好像还曾同学聚会时听说她怀孕了------

    季年笑笑,如今孩子大概也十四五岁了吧。

    今天恰好有空,问问掘城当年负责避难所的人去------

    另一边------

    紫袍女孩追上了荀苗,这是在基地旁边一条小河。

    荀苗匆忙一把把战袍展平,此时战袍早已被泪水浸透。

    “荀苗大人,我想知道您刚才施展的功法。”

    看到荀苗流泪,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你说造化身吗?”

    荀苗并不在意,反问道。

    “是的。”

    “这不是能一时能修炼出来的,你去过幻塔吧?”

    “是的,我去过几次,是1903号,但是幻塔其实也没什么啊,那只是用来普及修行的,没有什么有用的功法。”

    渊燃留在启源星上的那三千个幻塔可不是白安的,那些成了启源星唯一的修炼启蒙学校。这些年,虽说至仙境不出几个,但那是悟性限制的,只要幻塔开个头,人们就会开始修炼。正常资质修成至仙本就该是百年起步,荀苗等人则是靠天赋气运加悟性和资源倾斜的结合,如今的启源星的修士密度,已经可以说是一个修行世界了。

    “难怪,你只去过一处幻塔。”

    “啊?”

    “幻塔的源力交融,速力交融,身神交融都差不多,但最后一关其实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

    渊燃留下的幻塔,远没有当初自己闯时那么变态,本来是为了养启源巅峰修士的,所以这些关卡的幻象虚影也都要比当初渊燃挑战时低一个等级。而最后一关是功法库,事实上有从古至今许多修士的修炼总结,虽然说质量不怎么样就是了。而渊燃把造化身单独作为一号书库,为的是让人们发现这门明明极为普通但最是强悍的肉身功法,让人明白明明不断的修炼,才是一切的基础,而造化身就是这样一部,入门极慢,只能慢慢积累却永无上限的功法。

    如果女孩多去几个幻塔,就会发现无论哪个幻塔,都有整整一个书架里摆满了造化身,或许就会明白它的重要,当然,也只是或许。

    渊燃大概想不到除了荀苗,几乎没多少人看得上这部功法,而看上又坚持修炼的更是少之又少——越是把黄金放在大街上一块一斤叫卖,越是没人买。

    “你想学吗?”

    “想!”

    “你叫什么?”

    “伏------寒糯。”

    女孩似乎带着点尴尬,红着脸道。

    “啊哈?”

    荀苗失笑,怕是也没想到这名字这么------糯。

    “好吧。”

    森林位于巨大山脉的深处------

    这片森林占据大陆上的一整个山系,横跨万里,到处是树,高达百米的树。

    燕轻弦用木源沟通,强行令周围百里变为自己的领域。但那掌控的也只是木灵。

    古唐一声惊叫,一只离魄境高数十米的巨熊挥爪,棕色毛下的皮强压下硬度胜铁,满口獠牙,爪子竟然已经凝练成钢的硬度,而且是刀的形状,看来它极有智慧,这爪子的打磨已经是在模仿人才有的武器。

    咔嚓声起,一棵巨树被拦腰劈断,两人的残影散去,巨熊转身看到女孩儿哥哥抱着女孩冷冷看它,白袍袖子扯烂了,手臂上出现伤痕,但并非大碍。

    轻弦平静地看着男子小心翼翼地把女孩放下,然后挡在她身前,又平静地看着他将巨熊斩杀,平静得有些------冷漠。她已经想起为什么自己对这男子有那么深重的恶意了------哪怕只是见过那一面,印象依旧深刻,那是悲怒加深了色彩。

    “木源,火源,沟通。”

    轻弦淡道,沟通火源,如今她就算不开口出声也能做到,但还是习惯性地说了出来。

    周围的几棵巨树上自动掉下一些树干,恰好摞成一堆,这是上位对下位的命令,它们不得不从。

    树叶本就遮蔽了日光,何况现在天色已晚。生火是为取暖照明,轻弦能感觉到周围的树木的伸张好像都变得收敛许多,那是怕火烧到它们故意躲开的,

    “我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在这片森林,掌握木源火源的燕轻弦是能来去自如,但她还没有把握保证这两人安全,至少要保证古唐------

    所以她要恢复修为,就在这里生火,引喜好食人的妖兽来袭击他们,然后以此为由将之斩杀。

    很抱歉,这种做法有点像是引导人犯罪然后斩杀之,按照先贤的说法:“是网民也”,但没办法,她需要妖兽的肉身,她需要最贴合人肉身的物质。她可不像渊燃,凭着一套练到极限分子重造级的造化身加轮回诀,什么物质都能强转成肉身。

    自己干涉了妖兽们的生活,可抱歉,就像渊燃说的那样,在对于陌生人,人的底线,就是不主动掠夺他人既有之生以供己生而已。对于其他生灵,不得已下,掠夺就掠夺吧,我要的是作为“人”的底线,作为“人”,那就与其他生灵无关了。你可以说我不善良,但却不能骂我不是人,人的底线,我已经做到了。轻弦最多能做的也只能怀着一颗抱歉之心而已。

    一只灵虎,轻弦随手把它扔到一边,一只灵熊,轻弦又将它和灵虎放在一起------尸山很快形成,浓郁的血腥味儿从轻弦那边传了过来。

    男子看了看燕轻弦那边的上百只兽尸,又看看快要吐出来的古唐,忍不住怒骂道,

    “喂,你为了凝造肉身,就打算用这么多的生命吗?”

    轻弦冷笑一下,

    “末世先杀圣母,你说的。”

    不知,那对可怜的母女,如今又转世到了哪里。

    “啥?”

    男子不解。

    轻弦目光暗淡一下,算了,爱咋地咋地吧——她后悔当初一剑将男子斩杀,凭什么?凭什么犯过错的人有转世,凭什么转了世就一笔勾销?

    “没什么,那除此之外,你有什么办法?我不可能不恢复肉身了。”

    男子沉默,轻弦继续将死去的妖兽肉身一点点地融入自己。

    通过的方式可以是直接生吃,但是轻弦显然是不喜欢这么做的,她用的是一种能穿刺与转化血肉成为养分的触手,然后将养分输入身体,再通过强盛的身体细胞将其转化为各种高密度的修士级肉身细胞。

    “为什么帮我们?”

    不久,男子又一次开口,打破寂静。

    “不是帮你们,我只是帮古唐而已。”

    轻弦笑道。

    男子尴尬地捂住脸,他推测对方的回答会是什么“为了感谢你们之前先救了我”之类的,

    “不是,为啥我感觉你好像对我有意见啊。”

    燕轻弦冷笑,心里却在哭泣。为什么?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要放过他,那已经被食尽母子二人冰冷的头颅就浮现在她脑海,带着惊恐绝望和愤怒的表情看着自己。她要不放过他,可这人与曾经的事早已完全割裂了,她怒而无可奈何,她甚至不得不承认男子如今至少是一个好好守护妹妹的温善的哥哥。

    她想起前世人们提到的一件人间难题:幡然悔悟者,重新做人者,罪当何?这不是在从法律上考虑这个问题,而是从心上,凭什么迷途知返,就有权立地成佛?她明明知道答案——已经一笔勾销了,但是她不愿意原谅,不愿意。此时的她真的很希望渊燃在,告诉她该怎么做。

    古辞很不自在,他能感觉到燕轻弦的杀意与怒火,和其中藏的淡淡忧伤与凄凉。他感到自己似乎也随之哀伤,带着浓浓的愧疚与悔恨,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但他潜意识下自责起来。

    这是两人两个磁场的互相作用,轻弦不会往生眼,但她对磁场似乎要比渊燃亲和,磁场在按照轻弦的意愿提醒古辞,这是一种潜移默化下的自然过程,不是由任何人的主动操控。

    但古辞,不愿意想起。哪个心向善的人,愿意承认前世自己十恶不赦?

    ——缘者,果由因定,磁场中与轮回有关的那部分还未消散,记得你做过的恶,你为过的善。

    古唐是有些累了,需要休息了——这天夜里,古辞做噩梦了,高大树丛环绕着空地,轻弦肿胀着黑眼圈,听着那边他在梦里痛哭着。

    “不,那不是我,那不是------”

    寂静的山里------

    不知此时又是在哪里,周围砍倒了数十棵树木,留下一片空地。同样是点起了一片篝火。只不过这里还是在森林较外围的区域。

    两个蓝袍的修士打起架来,为的是争抢一柄至神境法器——当然,在这里他们只是肉搏,并没有用一丝修为,更像是打闹。

    “剑是我抢来的,自然归我。”

    拿剑的蓝袍修士,一脚把另一个蓝袍修士踹开,倨傲地说。

    此时,星燃剑还在四人法器的合力压制之下,他却已经提起了剑怎么分,

    “话不是这么说的,,击败那具分身的是你,但镇压剑当属我功劳最大。”

    另一蓝袍修士冷道,说着,又扑向那个击败分身的蓝袍修士。

    “莫要打算私吞此剑,国主说了,得到的一切战利品应按功劳大小分配,我们还是先抓到那些人吧,把古唐古辞交给国主。”

    一直静静坐在旁边的蓝袍修士发话了,他也是其中最年长的一个,看上去也已经是老者模样。

    老者又转过头看看坐在木桩旁的一个瘦小男子,

    “只要你去把他们两个拉开,等找到那几人,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可以让你最先享用一下。”

    国主只要抓到人就好了,他们只要确保要抓的人完好就行。至于中途出现的阻拦者,他们就可以随意处置了——事实与古唐古辞预想的只是看中妹妹并不一样,果然他们的真实目的并不那么简单。

    “不不不------”

    然而,回答他的是这样的声音。

    “什么?”

    老者印象里瘦小男子似乎是四个人中最好色的,听到他的回答有些诧异。

    “嘎嘎嘎嘎嘎------”

    瘦小的男子此时还背对着三个人,发出了令人不安的笑声。

    正在打斗的二人听到声音也停了下来,三个人都看向背对他们的瘦小男子。

    火焰忽然就灭了,把三人吓了一跳。森林本就黑暗而静谧,加上那令人不安的笑声,显得格外令人害怕。

    “小,小个子,你别笑了,怪吓人的。”

    笑声消失了。

    至神境的威压莫名涌现,不同的幻象展现在三个人面前------惨叫声凄厉而惊悚。

    三人在感到惊恐绝望的同时,都听到了从耳边传来的无比清晰的似乎让人感到有些许舒服的话声,

    “猜猜------我是谁?”

    森林里------

    至神修士随意地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自从离开水灵冰岛后,他通过夺舍和掠夺的方式,很快恢复了肉身。可现在用的这一具,他一点都不喜欢。

    他是借着幻术将四个至仙修士魂魄强行了剥离肉身,然后斩灭。

    “端木!北鸣!”

    至神魂魄清晰地说出了这两个名字,

    “我可是想死你们了。”

    凡尘星------

    荀渊燃的飞船离开凡尘星已经有左右一年的时间了——凡尘星真的称得上是启源星转世人扎堆的地方,一下就冒出上千人。在茫茫瀚宇中找近年来的将近几十亿启源星转世人,谁敢想象在一颗行星就找到千人?而且,这一千人很不是一般人,都是某些领域的尖端人才。只用一年就能重现他们世界的许多科技。

    哪怕是在瀚河已经为他们做了许多准备,哪怕是有瀚河留下的资料库与超脑,要像他们一样在一片科技与社会形态落后的环境,建造一座占地方圆数千公里的独立的启源星社会形态的城市,启源星水平的城市,凭着一群平均修为不过动魂境的千人。一年也是很难想象的。难度不在于体力,而在于脑力——可郑誓他们,做到了。

    渊燃挑选的转世人不止有年轻人,也有一些是未曾经历过启玄战争的,近二三十年的转世人,那已经超出自己之前的寻找范围了------他知道这有些过分,但是他需要力量,特殊人才就是。

    道明安逸地躺在长木椅上,同时手里拿着一柄小折扇。现在此地是炎炎盛夏。深山老林,古旧木屋,周围蝉鸣阵阵,葱翠绿叶是高大杨树。他有些微醺醺的醉意,蓝色袈裟敞开着,白袜蓝布鞋黑长裤倒在那里。昨天喝酒,大醉一场——这和尚哪有半点世外高人的样子?

    郑誓正跨步走来,背上竹筐,白短衫黑短裤,顶着大大的斗笠,手中提溜着一个小竹笼。

    “您也不嫌热!”

    郑誓半开玩笑地朝道明说着,他把竹笼放在道明对面的木桌上,接着又道,

    “诶呀------在这里确实舒服。”

    说着,郑誓毫不拘谨地坐在木桌旁侧的一个小木凳上,双手耷拉在腿间,带着笑意地看着道明。

    “切,有什么好热的,我可是神仙。”

    道明这是对郑誓回答前一句话。

    “我也是啊。”

    郑誓如今也有动魂初级的修为了,现在的他不似一年前腼腆,更像前世的样子,青春热力焕发。

    道明瞥了眼郑誓,这个如今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少年,

    “你还早呢!照修行常理,至仙境后才算开始,到那时候是千百年的门槛,而到了至神,更是漫长的岁月。”

    郑誓朝他做了个鬼脸。

    “是是是,要不说您厉害,一晚上灌了半个大湖的白酒,还像没事的。”

    说着,郑誓正把背后的竹筐放在地上。

    “嘿呦你个小子,揭我短是吧?”

    郑誓可不是夸他能喝,而是调侃他昨天晚上到他们的独立城偷了制酒场将近数月的屯酒。

    道明从长椅上跳起来,却见郑誓又从背后的竹筐里掏出一个白瓷酒壶,他于是乖乖坐回去——他透视能力不错,对酒也很有感觉,郑誓手上那壶可不是机器与人工流水线调配生产的现代酒,那是酿的古酒,是购自凡尘星的,有年岁的。

    “这东西可不是你们的制酒厂能造出来的。”

    道明得意地看郑誓把酒壶也摆在木桌上。

    “你今天就为了酒的事兴师问罪的?”

    道明伸手拿过酒壶,貌似狐疑的小眼睛看着郑誓。

    郑誓苦笑起来,

    “前辈,您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吧。”

    禅心发动,早在清晨,郑誓踏进山区时,道明就该来龙去脉全都知道了。

    郑誓不急着直接到山深处找道明,而是在半山坡的杨林走走停停。

    道明也不急着他来,就坐在长椅上,躺着等他。

    “诶呀!绿彩杨下捡金蝉,我打赌你的竹筐里还有很多!”

    道明放下酒壶,又捧起竹笼——确实是蝉声鸣响。

    郑誓眉头微颤,叹了口气,然后顺着道明话题说着,

    “确实,这个油炸可好着呢,竹笼里的交给前辈了,我打算带回去一些当昨晚的酒钱,前辈不介意吧。”

    道明立刻打起哈哈,

    “有什么好介意的。”

    一时无话,两人尴尬起来。

    沉默片刻,郑誓有点打算起身了。

    “我本来是支持你们的,而且,本来我也答应了渊燃。”

    道明打破了沉默,郑誓抬头看他。

    “可是你们发展的太快了,太引人注目了。”

    道明看着手中的折扇,目光有些深邃。

    “我不放心,真的,你们不够了解这个世界。”

    “这整个星系都是封建世界的,准确说,是他们的。我知道,你们对这个世界也有感情,你们恢复了觉悟,恢复了思想,自然也想把它改造的更好。但是这个世界有那么一群执掌者,他们维持自己的统治,他们有足够的力量横扫整个太旋星系,区区凡尘星,区区凡尘星系在他们眼里。”

    道明点到为止。

    郑誓身形一震,他不需要问他们是谁——道明刻意不说,或许就是怕郑誓绝望。

    原来是这样,一颗在封建星系的新形态行星是不容存于世的。原来他们面对的是这样的困难,为什么封建时代的凡尘星,帝王们互相征伐血流成河道明却不希望改变它?因为万千生灵的生死与全星的毁灭相比,根本没有选择余地。

    杀鸡儆猴,对有那种力量的人来说,毁一个凡尘星这种毫不费力的事情就能让星系安定得多,很值得。一颗封建的凡人生存的资源寻常的星球,能吸引的也不过是一群最高境界不过至神的集团觊觎,但一颗有着威胁到封建秩序的行星------惹到的可就多了。

    道明接着道,

    “你们要做的不就只是建造一个小小的先进城市,然后凭着先进的技术完成你们的工作,找到那个人,然后最多再造一座高新级的飞船,回到故乡吗?这些资源我可以提供给你们,你们还闲心管那些闲事干嘛?这样不就够------”

    “前辈。”

    郑誓的声音不是很有力,很轻柔,却打断了道明。了解现况以后,他不是生气于道明的反对,现在,只是有些生气于道明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此时他的年纪似乎大了一些,不再是给人少年的感觉,却像是有两世记忆集合的年龄。

    “您可知道,我们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我们中有很多人,他们在这里看到,听到,触碰过------他们也曾有人习惯于这个世界,在这里,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人,朋友,爱人------他们的眼睛也被这个世界的封建蒙蔽过多年,而当他们恢复记忆时,想起曾经呆过的更美好的世界,他们想把这个世界也变成那样,难道只是因为他们有闲心吗?”

    是因为他们热爱这里。

    在启源星,在万年前,曾身披鲜血举起赤旗中的某些,那些人中,有一群这样的个体。他们在封建社会也过的很好,有很高的地位,衣食无忧,可为了改变,他们放弃那些,选择受更多苦,做更多事。他们是知识分子,是新的文化发起者,是革命最初领导者。

    是他们闲的吗?还是为了名与利把自己推进火坑?是他们爱世界,爱着受苦的人们啊。

    这个世界的人们不知道自己的时代,他们的生产力还不够,也不知道什么人权什么资格,他们在战争与贫苦下生活着。而郑誓他们有了改变当下生产力,改变生产关系,改变社会形态的科技与思想,

    他们舍不得什么都不做就走,这怎么能说是因为他们闲呢?

    “我们现在没有办法,但是请前辈相信,我们不只是在管闲事,我们会把它当作自己的事,而且------我们中有些人眼中,这里才更像是家了。现况我们知道了,我们可以现在答应您,不会再扩大影响的范围,只在独立城进行我们的革新——但是我们也不是放弃了,我们会再想办法,再凝聚力量。我们不是为了闲情逸致而想要改变社会形态,我们也爱这里,我们不只是在为了回启源星而努力,我们也是希望这里变好。”

    道明解脱地笑笑,

    “好啦好啦,你刚才有些话都说重了,恐怕也是有些激动吧------只要你们暂时不继续进行革命活动就好------抱歉,这样让你们感觉干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会很难受------但是暂时甚至很长一段时间确实如此,力量积攒得或许会很慢。”

    “不会很久的,我向您保重。”

    “嗯------,给我讲些故事吧,属于你们的------变革。”

    “前辈想听古还是听今?”

    “听听今。”

    水木星上------

    最强盛莫过于水木国木流有为。而此外,水木星还有一个强国,洛染,这是水木之灵的国度,由多种水生生灵种族和少部分木生生灵种族联合的国家,而如今水木星无寻我,在夕桀面前,洛染也面临着灭顶之灾。

    脚步声传到地牢深处,被超强压铁链牢牢锁住的身形轻微颤动,然后又沉静下来——韩丘来到地牢最低处。

    铁链锁住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样貌的至神修士,明明是高大彪悍的身形因累累伤痕显得憔悴。

    这座地牢建在洛染国王城内的中央刑部。

    “别演了,你是醒着的,天骄。”

    韩丘叹了口气,声音很温柔,看中年男子的目光是在看挚友。

    韩丘面前的他,一米八二的身高并不比古天骄矮多少,只是看上去瘦小许多。古天骄睁开了眼,冷冷地回视韩丘。

    感到对方的强硬,韩丘感到不满。也只是忍着叹着气,

    “你说何必呢?阿古,你从来都是属于我王室的人,是我唯一的兄弟,只要你把它给我,我是一定既往不咎的。”

    这是劝诱,但这也藏真心。他轻轻抓住锁住古天骄手臂的铁链,骤然用力,将其掐碎,古天骄随即倒了下来,他抱着他身体,拍拍他后背。

    这很平静的一幕,实则暗潮涌动,在铁链碎裂的一瞬间,古天骄就身体作势倾向韩丘,身上的源脉也暴动起来——韩丘抱住他时,他本要用力压伤对方的腰,借机逃走。

    但韩丘,毕竟也是个至神巅峰,在抱住古天骄的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正确的反应,轻飘飘的拍背,确实暗中将源气打进了古天骄的源脉,阻塞了古天骄力量的施展。

    “走,我们离开这里。”

    韩丘轻声道,古天骄此时,早就没有了说好或不好的兴劲,任由韩丘把他转过身子,扶着他离开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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