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再提!”听到陈曦提及红痣,沈暮白一脸严肃,面孔冷了下来。
陈曦不知她为何如此忌惮这桩事情,连提都不能提,变得畏首畏尾的!
天韵楼只剩下他与沈暮白,私下无人,她还朝避猛虎、夕避猛蛇的谨慎。
坐在轮椅里头的陈曦,默默地凝视着沈暮白,他的疑虑丛生,“为什么?”
面对沈暮白的强烈回避,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再次问道。
“努兵和令国邦交摇摇欲坠,所有基石建立在努兵的出兵威胁和令国的不断金援之上,而非和平的互惠互利。社稷安危不可永远寄托于求和。”
沈暮白表明自己,不想再谈论红痣的事情。
然而,在陈曦耳朵里,沈暮白根本没有直面回答自己的问题。
她不让他继续探寻下去,陈曦有些意兴阑珊。
正要追问下去,陈曦感到来自背后的一下推力,是沈暮白在推他的轮椅。
“搭把手!”沈暮白扬起了手,让驻守在一楼的最后一批侍卫们上来帮忙。
侍卫们吭哧吭哧就来了,将陈曦的轮椅齐力搬到了天韵楼门口,直到最终稳稳地放在地上,尽量不让陈曦受到一丝颠簸。
陈曦任由他们搬抬自己,他的苦涩和刻骨仇恨在这样的时刻,喷薄而出。
像是不停提醒着他命运多舛。
如今,生活中的细微之处都成了极大的挑战,即便是下楼这样的简单动作,他都必须由三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帮忙,才能完成。
这样的过分依赖,让他心里灼痛万分,他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无能!
陈曦的双手紧紧抓住两侧,他虽不用出力,但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保持着沉默。
来天韵楼的时候也是如此。
所有行动都要仰赖他人!
那一步步的楼梯台阶,现下成了不可逾越的山峰,陈曦带着如影相随的无可奈何,十分沉重。
沈暮白自然注意到了陈曦微妙的表情变化。她并没有将推轮椅一事假手于人,而是主动推着他,朝着街上的仁心馆走去。
她是想为自己赎罪的,陈曦的双腿不在她的计划内。
她有愧疚和心疼。
她会对他毫不留情,那也必须是在两人都健全的情况。她不屑这样的斗法,会让自己都鄙视自己。
轮子在长业街上的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嘎吱嘎吱的。
路面不是很平,像是在宣告着沈暮白内心的不安与惶恐。
内廷侍卫为了不打扰他们,在能随时保护他们的距离之内,尽量隐身。
坐在轮椅上的陈曦,轻轻地闭上双眼。他积极地寻求在令皇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但若永远也站不起来,他即便有了滔天权势,还是不得痛快!
“你不该高兴吗?”没有睁眼的陈曦,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讥讽的狠话。
沈暮白只顾赶路,没有听清陈曦所言,“你在说什么?”
“我说!我双腿残废,这天底下最高兴的不该是你吗,沈暮白?”
“我没有什么可得意的。等你能站起来了,我还是会想办法杀了你的。”沈暮白挑了挑嘴角,知道此刻并不是表达情感的时候,但她还是将心里所想说了出来,“看着你病歪歪的这幅模样,我才不屑使什么手段呢!让外头传我胜之不武,我才不愿。”
如果陈曦会信沈暮白的话,那是见了鬼了。
沈暮白想着,随他去,爱信不信!
当他们一路走去仁心馆,收到了不少路人向他们投来的好奇目光。
虽说皇太女画像广为流传,她身着的华服还无比耀眼,但百姓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来。
反而是坐在轮椅中极为夺目的陈曦,让路人频频论足。
“那不就是曦皇子嘛!听说被皇太女弄残了双腿,真是好可怜哇。”
“可不是!确实帅气逼人啊,怪不得皇太女要想尽办法玷污他。”
“啧啧啧,你说那个推他的美女是谁啊?”
“不会就是沈暮白吧?!我说不可能是!沈暮白心眼黑,能有这么好看嘛!”
“也是!你说得对。”
长业街上来往的路人,都恨不得从手上变出瓜果来,再在街头坐个小马扎,谈天侃地起来!
沈暮白也知道自己在民间的风评奇差,可此时切身体会,脸上立马染上绯红。
她无言以对,羞愧爬上了心头。
仁心馆,坐落在长业街有些偏僻的一段路上,也可谓是大隐于市、闹中取静了。
门前挂着一幅斑驳的匾额,上面写着“仁心馆”三个大字,是草体的书法。
仁心馆的外墙十分质朴无华,由青砖砌成,显得庄重而稳固。
只从外表判断,任是谁都想不到,这里藏着比太医还高明的圣手!
沈暮白抬眼看去,“到了。”
不再理会周围议论诽谤的沈暮白,凭借一己之力,将陈曦推入了仁心馆。
“姑娘,我来帮你吧”,医馆里的帐房看到一个脸上带伤的女子与一个坐轮椅来的残疾男子,心生恻隐。
偏偏奇怪的是,帐房仔细看着两人,一点都不需要同情的样子。甚至还有些相似的骄傲与盛气凌人。
“张大夫在吗?”沈暮白向帐房问道,“张大夫!”
然而她的呼喊没有得到回应,只有寂静的回音在空旷的前厅回荡着。
“张大夫近日都不在长业,但估摸着这两日也该回来了。”
沈暮白本以为张大夫会在的,帐房的答案让她感到颇有些失落。
“姑娘是陪夫君来看腿吗?我先帮你安排其他大夫。”
“他不是我夫君……”,沈暮白马上纠正了帐房的用词,随便扯了个谎,“路上刚认识的。”
夫君什么夫君!
沈暮白心里打鼓,这可是她沈暮白的便宜弟弟!这一下差了辈分不说!还让陈曦占了自己便宜!
陈曦不响,他瞧着这帐房不太会看人的样子。
他和沈暮白怎么看都势同水火,能做个萍水相逢的路人都算很不错了。
“瞧我这张嘴!净瞎说!且等我片刻,我来安排大夫看诊。”
这来来往往的病人,帐房也是看得多了。什么长业有头有脸的大官,悄悄带着外室来看花柳病的,也不计其数。
这两个后生,倒是让他看不懂了。
身份上,两人都气度不凡,绝对是名门之后。
但关系上,帐房也是懵了。他看着两人又熟悉但又生分疏离,不好判断!
许是正在吵嘴的情人?
帐房直呼看不透这些个后生!
就起身往后头去找大夫了。
“且慢!”陈曦叫住帐房,“请安排一位女大夫,给这位姑娘。”
沈暮白和帐房都愣住,不是说了是路上刚认识的吗?
闹不明白陈曦的意思。
沈暮白说道,“那倒也不必这么麻烦。我都可以。”
“不行!”陈曦也发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缓了缓自己的语气再道,“我的意思是,女大夫总是细心些。”
帐房点了点头就再往里头去寻大夫了,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觉得这小郎君心思颇为细腻呢!
沈暮白尴尬地呆在原处,“我都说了男大夫也无妨!你怎么事情这么多?婆婆妈妈的!”
陈曦不作回答。
他在打量着周遭。他一进门,就闻到了浓浓药香,心旷神怡。
仁心馆虽然与宫内没得比,但内部布置得井井有条,整洁明亮,能让病人安心下来。
走廊两旁摆放着一排排木制药柜,上面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盛满了各种珍贵的药材。
大厅中心位置,摆放着一张木桌,桌子上放着一只精致的青铜香炉。
仁心馆,倒是雅致。
陈曦踌躇许久,疑虑积压,再也无法压抑,还是脱口而出了。
“我必须知道,你为什么要掩盖红痣的真相?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看来陈曦势必是要和她沈暮白抗争到底了,似是她今天不说清楚,就绝不可能放过她的架势。
“何蓝有权知道,有人千里迢迢不惜被杀被抓,都要踏进这令国长业城,来寻一个不确定的答案。”
虽说陈曦奉令皇之命活捉努兵首领阿帕,但他对阿帕并没有什么出于个人角度的敌意。
反之,他暗暗有些佩服。
这个陈曦,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快给我闭嘴!你在这里嚷嚷什么呢!你是要整个长业知道才舒坦吗?!”
沈暮白听到何蓝名字时,明显一怔,心乱如麻,低声说道。
他竟然注意到了何蓝脖颈有红痣的细节,变态!
陈曦死死盯着沈暮白,看她眸光流转,就知道她又打什么主意,“沈暮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九九!我可不是什么变态。是陆宁安和我说的,说何蓝一直想去掉脖颈上的红痣,觉得不好看。”
“你要她知道有什么意义吗?!她才替我挡了柯以凯的一刀!现下,难道我要她再替我去跳火坑吗?!我沈暮白再不择手段,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沈暮白觉得陈曦的不依不饶,莫名其妙!没错,她对别人是心狠手辣,但对何蓝这样的自己人,她誓死扞卫。
沈暮白握紧双拳,“你根本不明白,一旦阿帕知道何蓝就是他要找的人,他绝不会放过她!阿帕定会拿长驱城做要挟,来索要何蓝!”
“大姐!我是让你告诉何蓝真相,不是让你去向阿帕坦白!若阿帕正是何蓝的心上人呢?你这样瞒着她,不是在保护她,而是在剥夺她选择的权利。”
陈曦言词凿凿。
沈暮白不知道他怎么了!上赶着想当媒婆,他难道不知陆宁安的心意吗?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去找何蓝……你根本不懂何蓝。她即使不爱阿帕,也会为了我,说她倾慕阿帕,主动和亲!那个傻姑娘……”
“你是担心陆宁安,对吗?”陈曦再问道,他决定留给沈暮白时间,让她自己面对,“当年在天韵楼,到底是什么情况?”
废话!她既担心何蓝被逼和亲,也担心陆宁安对何蓝的心意落空。
他怎么还好奇天韵楼的事?
沈暮白听到有轻盈的脚步声,逐渐走近他们。
是仁心馆的女大夫。
“两位,可以开始了吗?”
女大夫漠然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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