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抬头,见方仲泽向他伸出手:“怎么走着走着你就丢了?可是有什么事?”

    秦朝没有去拉他的手,而是撑着地站起来。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在风翠桥街道上一处极为隐蔽的小巷里。他向方仲泽一抱拳:“公子,属下发现有人要刺杀您。”

    方仲泽一愣,也没有再纠正他的称呼问题,急切道:“人抓到了吗?”

    秦朝一愣,发现四周丝毫没有战斗的痕迹。他如实相告,方仲泽面色凝重道:“应该是邓家的人,我们赶紧回去告诉陈叔!”说罢快步往回走,连手里的河鲜也随意一扔。

    秦朝连忙接过这些东西:“公子,你不吃了吗?”

    “不吃了!”

    秦朝哭笑不得。

    他胃里翻腾得厉害,那些稀碎的血肉仿佛是进了他的胃里,这河鲜他也是吃不得了。

    正巧听闻几声微弱的猫叫。

    秦朝心里一酸,走上前去,将盛着河鲜的碗轻轻放在小猫面前:“别怕我,饿了吧?尝尝风翠桥的河鲜,很好吃。”

    小猫们的眼睛在暗色的巷子里发出绿光,幽幽的。

    秦朝笑了笑,转身追上方仲泽的步伐。

    秦朝一回到方家,就看见沐蜻蜓满脸不忿地等在门口,见秦朝到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一只储物袋扔过去:“雪衣客,给你的补偿!”

    秦朝一把抓住储物袋,才想起来这是杨队长“判”给他的,心中一堵,好心情一扫而空。沐蜻蜓见他愣愣,冷哼一声就走,也没再搭理他。

    秦朝叹息一声,摇摇头,和沐蜻蜓这事就算揭过了。

    方仲泽在与陈叔商量对策,秦朝又去找李乙,想问问灵骨的事。可李乙一直没有出现,秦朝想着可能是先前自己报复的举动惹恼了对方,暗叹一声,打算等有钱了买些东西赔罪。

    他回到方仲泽给他安排的客房,拿起纸笔。

    “旋归啊。”

    他看着这个称呼,觉得不合适,皱着眉将信纸揉成一团,打了个响指,纸团便燃烧成灰烬。

    他抽出新的信纸,铺平,镇纸压好,毛笔重新舔了墨,写道:

    “莫少爷,见字如晤。上次伤你的事,是我的错,我担心你不愿意见我,可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见你一面。明日子时,风翠桥南街三巷,我会在那里等你一个时辰。你一定要来。秦朝。”

    秦朝看着这封信,并没有寄出。

    他再次将纸揉成一团,重新写道:“明日子时,风翠桥南街三巷,速来。”写罢,施了个术法,那信纸就飘飘而去。

    “每个家族都有防御阵法,我这信也不知道能不能送到。”他放不下心,干脆跟着信纸溜出屋。

    他跟着信纸走着走着,却怎么也找不到莫府。在他绕来绕去找了一个时辰后,微微眩晕了一下,这才不知不觉来到莫家门口。他将信纸捉住,敲敲门。

    “滚出去!”有声音从门内传来。

    秦朝温声道:“小的是来送信的,麻烦您。”

    “三更半夜送什么信?滚开!”里面的声音很不耐烦。

    秦朝赔了个没人看的笑脸:“抱歉,麻烦您,小的……”

    “秦朝,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我莫家送信?”门被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他身着锦衣,腰间别着金镶玉。不知道是不是今夜的月光太渗人,莫旋归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他瞥了秦朝一眼,冷笑:“本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没有计较你打伤我的事,你竟然还好意思来?”

    秦朝问:“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

    “哦,本少爷忘了,你是来送信的。怎么,我们读书人怎么干起这种活了?”莫旋归一挑眉,挑衅地看向秦朝。

    秦朝呼吸一滞。

    他默默捏紧了拳头。

    莫旋归的话是在往他的痛处说。他们以前关系很好,他们都知道对方最在意什么,知道说什么对方心里最痛。

    莫旋归知道他最在意的就是读书的事,明明他知道自己最在意的就是读书人的身份。可是他还是拿这话来刺他。

    秦朝深吸一口气,手中的信纸化为灰烬。

    他道:“莫旋归,我来只是想和你告诉你,灵骨——”

    “你给我滚出去!”没想到莫旋归脸色骤变,他一扬手,凝气九层的威压如山般压下来。秦朝的肉身修为低微,反应不及当即一口血雾喷出。秦朝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高高在上的人:“莫旋归,我说灵骨是他们的食物——”

    “秦朝,你逾越了。”莫旋归冷冷道。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情感,冰冷得秦朝浑身发寒。

    秦朝用手抹去唇边鲜红,自嘲一笑。

    “好,莫旋归,你很好。”秦朝道,“刚才,算是还我之前打你那一下,现在消气了么?如果消气了,就好好听我讲话。”

    “你没有资格和本少爷说话,本少爷和你没有什么交情。”

    “你要记住,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没有了命,什么亲情、爱情,于你而言都是不存在的。”

    莫旋归狰狞的表情停留在脸上。他讷讷道:“可是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我的命是没有意义的。”当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瞬间怒不可遏,抽出鞭子向秦朝抽去。

    秦朝抬手捉住鞭尾,鞭子的灵气被他抽走,鞭子也化作飞灰。这鞭子连法器都不是,秦朝有些嫌弃,而莫旋归却红了眼;“这是我娘给我的礼物,秦朝,拿命来!”他冲上前,一拳轰出。

    “没有人可以拿走我的命。”秦朝轻笑。

    秦朝一侧身躲过,与此同时,一把剑凭空出现在离莫旋归脖颈一寸处——这是秦朝用灵气凝实而成的剑——秦朝道:“莫少爷,你冷静下来。”

    莫旋归喉结滚动,猛得后退,眼中满是后怕。他相信,只要秦朝愿意,随时可以杀了他。

    秦朝挥散灵剑,道:“旋归啊,我听公子说,朋友之间不需要在乎地位,你觉得这是真的吗?”

    “你!”莫旋归只觉脑海一阵眩晕,往昔的记忆涌入脑海,可下一刻,金镶玉发出微弱的光,他的思绪再次被打断。

    每当他想起过去,金镶玉都会阻止他,并告诉他,如今的日子有多么多么好,多亏了莫家找他回来。

    见莫旋归迟迟没有答复,秦朝了然,道:“我就知道公子是在诓我……或者说,他那样好的人才会不在意。”

    莫旋归怒目而视。

    “旋归,作为你曾经的兄弟,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秦朝看着莫家的匾额,心想着莫家那金丹老祖大概是听到他们的对话了,方才一时冲动,竟然就在人门口说了灵骨。但是无所谓了,他日后的日子大概都要在秘境中度过,也不怕被找麻烦。

    秦朝道:“就此别过,希望日后相见,可以说一声别来无恙。”说罢,秦朝行了一个揖礼,转身而去。

    莫旋归怒视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可随着秦朝的气息彻底消失,他却仿佛舒了口气一般颓然跌坐在地。

    他独自缓了缓,随后站起身回府去了。

    秦朝和莫旋归二人确实都从来没有去了解过对方,二人观念不同,一开始只是搭伙求生罢了。

    秦朝心思敏感,有心事只好与花鸟鱼虫说;莫旋归天生就有一股狠劲,睚眦必报的性子与秦朝相差甚远,在秦朝这里装了那么多年纯善,倒也委屈。

    他们之间的友谊,或许只是一段将错就错的缘。

    秦朝躺在床上,通过窗子看天空漫天的繁星。

    他自言自语道:“自此以后,我与莫少爷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补充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一支蜡烛,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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