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齐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少年，只觉得从未如此自在，笑着问道：“十五，接下来我们该往哪里去？”
十五道：“小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属下会追随小姐。”
秦月齐点点头：“难为你。”
“能追随小姐是属下的荣幸，不为难。”十五诚惶诚恐。
秦月齐伸出手搭在十五的脉上，似笑非笑：“跳得好快。”说罢手指微动，手上的戒指构造一变，竟成了一散发寒芒的刀片。她的刃缓缓得向那一跳一跳的青筋划去，十五的手颤抖着，但没有缩回去，他静静地看着秦月齐把刀划进他的筋，等待秦月齐，等自己短暂的一生结束。
秦月齐一挑眉：“十五，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只要小姐高兴，属下不怕。”少年的声音也不由发颤，秦月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不屑道：“你说你喜欢我，想保护我，可是我觉得你胆子不大……”她顿了顿，观察着少年的神情，“看起来武功也不怎么样，怎么保护我？”
十五眼神坚定：“属下愿意以命相搏。”
秦月齐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山洞底的石板上，让寂静的山林显得诡异起来。
她静静地说：“十五，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十五道脸流露出惊喜与自责，他的头低得更低，以至于没有看见秦月齐冰冷的眼睛：“小姐，属下只是小姐的一把刀，不配做小姐的心上人。”
“我已经逃出来了。我本来也不是二叔家的女儿。”
“小姐身份尊贵，属下只是一个孤儿。”
“我也是。”
“小姐尚未及笄，而属下已然加冠，小姐还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小姐或许只是依赖属下，属下不能……”
“我明白。”秦月齐道，“我年纪虽小，但未必看不清事。我知道我是真心，我也知道我应该做的事情。”
“十五哥哥，”秦月齐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让十五忍不住沉醉其中，他一时忘记了疼，只听着秦月齐柔和的声音——她说：“看着我。”
十五恍惚看向她。
秦月齐的眼睛很清亮，她炯炯盯着十五道：“十五哥哥，我们殉情吧。我先杀了你，再陪你一起走，好不好？”
十五摇头：“你不应该陪我一起走，小姐。”
“你这样的死亡没有意义，也不值得。”
秦月齐道：“你错了，我不是意气用事也不是一时兴起，我依然幻想了很久很久我的死亡。”
“小姐，你今年十四岁。”
“我想死，想了五年，从我九岁得知我的命运开始。”
秦月齐眼中流露出一抹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悲戚。她收回手，甩下几滴鲜血——她暂时还不想割十五的腕，因为她忽然很想讲一个故事。
秦月齐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寄养在二叔家的，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要把她寄养在外，但翠娘告诉她，她是个被抛弃了的孩子。
她记得自己有一个哥哥——在她十一二岁，听翠娘说她哥哥在流浪——翠娘说哥哥像是个傻子，整天“之乎者也”，离疯不远，所以严禁她去找人。
她当时想，她不去找哥哥，哥哥应该也会来找她。但是没有，她从此确信自己是个被彻头彻尾抛弃的孩子。
后来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他对着一棵树、一块石头、一抹影子说话，露出菩萨般悲悯的神色。她觉得他面善，悄悄去问过翠娘，翠娘也说瞧着面熟。她那一瞬间便明白了。
“我是个自私的人，”秦月齐道，“我不愿意接受自己有一个不正常的哥哥。”
“所以，我自此以后就当他不存在了。”
十五说：“小姐，您不该这样。”
“我难道要去认他和他一起流浪吗？就算我求二叔让他进家门，他也得和我一样过这笼中鸟一样的日子！”
“小姐……”
“后来我又悄悄去打听，知道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我从进入他们家门，就注定要嫁给一个纨绔子弟。”秦月齐恨恨，“他们想利用我获得家族的利益。”
“我认了。”
“二叔好心好意收留我，我自然要报恩。”
“我想着，他们对我好歹有一点点真心……可是，可我最后发现我根本就没有被当做是一个人来看待！”
“李家没了，我被‘转卖’给了莫家。”
“二叔他们给我下yao，把我送到莫旋归的房里。”
“没有人在意我愿不愿意，没有人在意我的想法，没有人在意我每晚被那个杀千刀的登徒子入梦，有没有被打扰！”
“他们说这是什么金玉良缘，但没有人在意我的心。”
十五心一痛。那件事他知道的，他偷偷潜进莫旋归的房间，趁他没回来之前把秦月齐带走。那夜秦月齐在冰冷的湖水里浸了一夜，回去便起了烧。
“我巴不得当年没有给他那个糖葫芦，巴不得他饿死在街头！”秦月齐几近失声，“他说喜欢活泼的女子，而李家喜欢温婉贤淑的女子，所以我——”
“我就被秦家雕刻成……”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逐渐哽咽道：“没有人在乎我本性是怎么样的……”
十五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开口。
秦月齐没有等到她想听的话，不由得惨笑一声：“好，很好——”
十五任凭她笑了一会儿，待她安静下来，忽然听她问：
“十五，那莫旋归不是喜欢我吗？如果他知道我跟人殉情了，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秦家会怎么样？”
她的语气里带着兴奋与期待。
十五说：“不怎么样。小姐的命很重要，如果用来给他们添堵，太得不偿失了。”
“我活着，我就逃不出去。”
“一定会有办法的。”
“十五，你有办法吗？你不是说愿意用命保护我吗？”
“是。”
“那你的命真的能护得了我，在一个修士面前？”
“这……”
“这样，一点价值也没有。还不如按我说的来。”
“小姐听属下一言！”
秦月齐像是看开了，她把刀片递给十五：“自裁。”
“小姐！”
“自裁！”
十五见她心意已决，眼中露出不舍，说道：“小姐，怎么样都应该活着。”
“我不服……”秦月齐没有理他，喃喃自语，“我不服作一个礼物……”
十五的眼泪掉下来——如果小姐不是小姐，她或许会自在逍遥些吧？如果他可以修炼，他就可以抹除莫少爷的法术了吧？如果他胆子大一点，是不是就可以放下身份差别，告诉秦月齐他在意呢？
他拿着那小刀片，放进口中，准备吞下去——小姐，你不应该死，活着是有希望的，而死了没有。十五不会给她自戕的机会。
秦月齐看到他的举动，笑笑，拔下发簪，发簪打开依然是一把刀。她拿着那刀，红着脸向自己脖颈划去。
“不——”
“啪！”就在十五慌忙上前时，忽然看见秦月齐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上，秦月齐也像是睡着一般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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