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县、李岩……”
中军帐内,陈望凝视着手中关于河南省内的通报,心神震动。
李岩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但凡只要了解过明末农民起义的人对于李岩也都绝不会陌生。
因为此人,正是李自成势力的谋主。
正是因为有李岩的存在和谏言,李自成得以在失败之后迅速的振奋起来。
李自成用李岩之策,开仓赈济饥民,尊贤礼士,除暴恤民,禁兵淫杀,收取人心。
远近饥民荷锄而往,应之者如流水,日夜不绝。
李自成与河南一呼百万,而后其势燎原不可扑。
那首名传天下为后人所熟知的民谣,迎闯王也是从那时起开始流传。
只不过现如今,那首迎闯王的歌谣,并非是迎闯王,而是变成了迎“信王”。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
“早早开门拜信王,管教大小都欢悦。”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信王,信王来了不纳粮!”
信王也就是李岩自己。
因为陈望造成的影响,李自成并没有在处于陕西与河南交接的商洛山中,而是躲藏在川北的龙安府内,自然也就没有了进入河南省的机会,李自成自然也没有和李岩相见的机会。
而李岩下狱和红娘子劫狱的事情却还是发生了。
没有了李自成的存在,事情的走向就此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李岩还是改名为了李岩,因为没有和李自成相遇的机会,所以李岩如今独成一营,自立为王,自号为信王。
陈望的神情郑重无比,这一封从河南传来的军报,让原本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的局面再度变得混乱了起来。
胡知礼和赵怀良两人坐在中军帐中。
胡知礼从陈望刚当百总时便跟在陈望的身后了,而赵怀良则是从淳化开始便一直跟着陈望了。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陈望从来都是胸有成竹。
两人很少在陈望的脸上看到举棋不定还有忌惮的神情。
哪怕是勤王北上,即将面对清军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陈望的脸上见过这样郑重的表情。
“知礼。”
陈望沉吟了半响之后,转头看向坐在下首的胡知礼。
“监察所在汉中和郧阳完成部署之后,将主要的注意力转移到河南境内,时刻密切的注意河南府的大小诸事,尤其是这个李岩。”
陈望没有避讳赵怀良,其实发展到现在,无论是赵怀良还是唐世平等人,都或多或少的心中有数。
而他们早已经是深陷于其中无法自拔,唯有跟着陈望一直走下去。
如今跟随在陈望身后的许多人都是这样的情况,没有人去主动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胡知礼神情微肃,他掌管军法处,统管监察所,所有的情报都由他在负责,自然也是知道如今势力的方向在何处。
现在陈望下达的这个命令,无异是选择削弱他们对于周边的掌控,将重心转移到河南境内,这有些不同寻常。
陈望既然下了命令,胡之礼自然是没有反驳,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应了下来。
不过胡知礼在应下了命令之后,还是选择了询问道。
“总镇为什么如此重视这个李岩?”
私底下时,胡知礼等人称呼陈望都是称呼望哥,不过眼下在军中,赵怀良也在,自然也就称呼为总镇。
这是陈望的命令,为的便是不让其除去陈胡两氏之外的将校感觉到疏远。
若是执掌一镇一府之地,只有陈胡两氏的子弟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但是陈望志在天下,自然是不可能只借助两个家族的力量。
胡知礼的问题,也是赵怀良的问题。
赵怀良原先辽骑的千总,陈望用陈功统领辽骑,赵怀良后面便被陈望派去统管的第四步兵千总部。
这一次勤王之后,陈宫因功升为参将,独领一营,第一骑兵千总部自然就被陈望交给了赵怀良。
从淳化以来,赵怀良跟着陈望也有四年的时间了,早已经是算得上是陈望的嫡系人了,甚至连家眷都已经是接到了汉中府的卫城之中居住。
陈望知道自己的决断和之前的决策背道而驰,胡知礼有这样的问题实属正常。
但是陈望自然不可能回答,因为李岩是历史上帮助李自成夺取天下的谋主。
“秦兵入陕,南直隶等地各镇的兵马皆是云集于英、霍山区,河南省内如今正是最为空虚之时。”
“李岩在开封府大败进剿兵马,河南各地民变因此沸腾,恐怕惊变只在旦夕之间。”
在原本的历史之中,李自成在战败之后,领兵窜入了河南境内,大败河南官兵。
河南的民变就此一发不可收拾,因为兵力的缺乏,各地流寇蜂起,许多的城镇因此被打破。
红娘子在那样的时节打破了杞县,在当时的河南省内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河南方面当时正忙于应对李自成的威胁,自然也是无暇顾及杞县这样一个小县的事务。
但是现在河南的民变一直处于被压制的状态,李自成没有进入河南。
河南境内大股的流寇,大都被进入了河南的三边总督郑崇俭带领秦兵所剿灭。
红娘子带兵攻破了杞县,无异是平地惊雷,石破天惊。
河南巡抚李仙凤在收到了消息的第一时间,下令河南省内的诸镇营兵练手进剿。
秦兵刚走不久,便有贼人跳将出来掀起风云,若是不能立时遏制下去,只怕是会有更多的乱民争先效仿。
若是因此出现了遍地的烽火的情况,那么李仙凤整个河南巡抚是要做到头了。
因此李仙凤自然是不留余力,派遣各路的兵马共同进剿,势必以雷霆手段绞杀杞县农民军。
而现在的结果却是,八千进剿兵马最后竟然是李岩带领的杞县农民军所击溃。
杞县农民军在李岩的带领之下声威大振。
“李岩虽然暂时杀败了河南组织的进剿兵马,但是河南省内还有不少的兵马,他们现在也只是挡住第一波,应当还没有办法影响到大局吧?”
赵怀良眉头微蹙,和胡知礼交换了一下眼神,斟酌着说道。
赵怀良参与很多平剿流寇的战事,他知道流寇的强弱。
民变初期的流寇孱弱不堪,武备落后,士气低下,只不过是仰仗着人多势众。
陕西民变发展了足有七八年的时间,才逐渐的形成战斗力。
但直到现如今,还都没有能力可以站稳脚跟。
李岩带领的杞县农民军,不过刚刚兴起,要武备没有武备,要士气没有士气,要环境也没有环境。
如今又受到了河南府的重点绞杀,绝对是凶多吉少,根本撑不了多久的时间。
初期的胜利,也不过只是侥幸罢了。
陈望摇了摇头,赵怀良的这样的想法正合了如今大部分的人想法。
“大部分的人,都和你一样都是这样的想法。”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笃定河南必乱……”
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因为杨嗣昌上书那一封的加税奏疏。
河南这一次受灾极为严重,朝廷赈济疲软,又加练饷,甚至在很多受灾地区也征收练饷,更是使得地方之上越发的凋零。
颗粒无收,却税赋益重。
河南的旱蝗,明廷自然是清楚的,崇祯也确实派了人下来赈济。
但是上有政策,下有政策。
在天启年间,身为皇帝,下发的诏令还有用处,在地方上明朝的皇帝还是拥有一定的权力。
但是崇祯在上任初期因为轻信于文官,极大的削弱了厂卫的力量,同时又废除了诸多可以影响地方的条例。
加上如今腐败成风的官场。
这就导致了在灾情严重的地区,明明朝廷已经派遣了大臣前往赈济,免除了税赋,但是很多州县官吏却仍旧征收税赋,极尽搜刮只能。
明廷财政困难,用于赈济的金银本就不多,在层层的盘剥之下,能够下发到实处更是少之又少。
河南如今之所以外面看上去还算稳定,一派风平浪静的气象。
其实都是因为有强军的弹压。
而如今弹压的强军随着郑崇俭的离去,进入陕西境内。
李岩这一次更是杀败了前去进剿的先锋军,在杞县站稳了脚跟。
“我之所以如此说,便是因为这一次杞县的民变,和陕西的民变完全截然不同。”
陈望放下了手中的文书,转头看向胡知礼和赵怀良两人,
“陕西民变虽然持续久远,荼毒万里,久除不尽,因为从根基里面,他们是流寇,至始至终都是流寇。”
“流寇想的,活下来是第一位,他们居无定所,东奔西走,什么都可以抛弃,只要活下来。”
“他们四处劫掠,不事生产,到处烧杀,只顾眼前,不顾将来。”
“哪怕是到现在,虽然改变了很多,他们也是一样,本质里仍然还是流寇,他们只知道打,只知道战,而不知道其他的东西。”
陈望的声音低沉,他的目光重新落到桌面的文书之上。
“但是李岩不同,杞县不同,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流寇……”
“流寇,怎么可能喊得出‘均田免赋’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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