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谢晏没有吭声。

    柳姒这才想起谢晏没有武功,方才隐那一下应是将他的胳膊撇脱臼了,连忙道:“隐,快放开谢少卿。”

    隐听了她的话将谢晏放开,说了声,“得罪了。”

    而后又隐入黑暗之中。

    过了一会儿,黑暗里传来又一声脆响,许是谢晏将脱了臼的胳膊又接了回去。

    柳姒也没听到他的痛吟,心中佩服。

    等了一会儿,想着他应该好了,柳姒才问道:“你怎么来梁州了?”

    谢晏温润熟悉的声音出现在黑暗中:“大理寺有件特殊的案子,与灵山镇有关。”

    原来是来查案了。

    柳姒听罢点点头表示晓得,但又想黑暗中他看不见,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接着又问:“那案子与这灵鹿殿有关?”

    “嗯,沛国公世子失踪,我们一路追到此处便没了线索。”

    “你们?还有谁也来了?”

    “沛国公。”

    既然是自己儿子失踪了,沛国公这个做阿耶的亲自来倒也实在正常。

    柳姒想起谢晏方才看见她后似乎想要捂住她的嘴,便又问道:“你方才是认出我来了?”

    “嗯。”

    “怎么认出来的?这殿中这么黑你也看清了?”

    闻言谢晏沉默半晌。

    他是闻见了她身上特有的梨香。

    可这个回答似乎难以开口,于是谢晏想再说些什么其他的,大殿外头却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他察觉后立马扯了柳姒蹲藏在一张供桌后面。

    只见一个人提了盏灯从前殿走到后殿,等绕过白鹿像,提灯人的脸也渐渐显露在柳姒二人面前。

    是方才大殿前的灵使!

    她走到白鹿像后头,抬手轻轻触在白鹿脚边的一朵彩云上,准备做什么。

    突然,她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身朝柳姒二人躲藏的方向厉声道:“谁!”

    没有动静。

    她提了灯朝供桌靠近:“出来!”

    若无紧要,没有柳姒的命令隐是不会轻易出现的。

    方才他擒住谢晏也是以为谢晏要对柳姒不利,而此时他只等柳姒命令,便会冲上去捉住灵使。

    可柳姒心中却在犹豫,谢晏今夜为了查案而来,若只是想对付这个灵使自然好办,他们三个还怕她一个不成?

    只是这样难免会打草惊蛇,若因此耽搁了寻找沛国公世子,也是不妥。

    思索间,灵使已走到五步之外。

    眼见避无可避,柳姒目光落在谢晏身上同样简单朴素的灰袍。

    他今夜并不是谢大郎君的打扮,看着就像个长得好看的平民百姓。

    心中有了点子,柳姒挽上谢晏的胳膊,突然出声嗔怪:“晏郎,都怪你。”

    说着她还握了拳捶在他胳膊上。

    此时灵使也走到了她二人面前,皱眉道:“你们是谁?竟敢擅入灵鹿殿。”

    可柳姒好似沉浸在自个儿的情绪中,一个劲儿地怪谢晏:“我说了等下个月再来,你偏不要,说要求求灵使再给一次机会,现在好了吧,丢死人了!”

    谢晏没想到柳姒会突然与他如此亲密,浑身僵硬地配合着她:“都是我的错。”

    柳姒继续道:“现在被灵使发现了我们夫妇擅入殿中,灵使一定不会原谅我们的。”

    听见“夫妇”二字谢晏愣了片刻,但也极快地恢复了正常,他主动抬手半抱着柳姒将她扶起来,朝灵使致歉:“内子失礼,还望灵使莫怪。”

    灵使瞧他们二人衣着朴素,模样亲密,确实像一对夫妇,于是问道:“你们在此作甚?”

    柳姒脑子转得快,先谢晏一步说道:“我与晏郎成婚多年却一直未有子嗣,听说灵鹿血肉可赐福,我夫妇二人便想来碰碰运气,也好为我晏郎留个后嗣。”

    说着她又像想起什么伤心事,扑到谢晏怀中哭了起来。

    她的理由谢晏着实没想到,但他又不可能拆穿她,只能陪她演下去,“内子所愿,也是某之所愿,还望灵使能可怜我们夫妇。”

    年轻夫妇不可能于神庙求长生寿数,所以求子倒还真说得过去。

    灵使心中怀疑稍减,但见他二人皆身着粗衣麻布,不像什么富贵人家,于是道。

    “灵肉只长寿数,不赐子嗣,你们快离开吧。”

    谁知谢晏却做了一个出乎柳姒意料的举动,他从袖中拿出一锭金子塞到灵使手中,“为求后嗣,我们夫妇时常摒去身外之物,吃斋念经;还望灵使怜惜,再给一次机会。”

    手中的金锭沉重,灵使不着痕迹地掂了掂,感受到满意的重量,于是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罢了,我见你二人也是诚心,我便再赐你们一道神水,以观仙缘。”

    她拿了竹叶沾水洒在他们额上,照着先前在殿前的步骤重新做了一遍,而后睁眼道。

    “只已收到你二人的诚心,特允你二人入灵山,戴上这个,随我一道吧。”

    灵使拿出黑绫示意柳姒二人戴上。

    柳姒不知谢晏贸然入灵山是为何,但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她从谢晏怀中抬起头,接过黑绫:“多谢灵使。”

    拿起黑绫给谢晏戴上,系绫带时她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别怕。”

    谢晏心中一紧。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还记得悬崖之下那夜的事。

    记得他怕黑……

    “嗯。”他喉结滚动,微不可察地应了一声。

    替谢晏戴好后,柳姒便也为自己戴上,而后紧紧牵住他的手。

    另一只手上被人递了根棍子,灵使道:“抓紧了。”

    眼前一片黑暗,只能随着灵使的脚步向前头走,她走得小心,手中渐渐生出一层薄汗。

    谢晏自然也察觉到了,他停了下来问灵使:“可否换我在内子前头?”

    灵使瞧他那护妻的模样,撇了撇嘴,反正谁走前头也都一样,便同意了。

    等柳姒同谢晏换了位置,本来是她牵着他,这下换成了他牵着她。

    黑暗之中,他脚步沉稳,丝毫不见害怕的模样,握住她的大掌温热有力,为她心中添了几分安宁。

    不知走了多久,灵使才停下脚步:“可以摘下绫带了。”

    柳姒抬手将黑绫摘下,一睁眼,却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

    只见他们正身处一处栈道之上,栈道凭崖岸而建,看位置像是在半山腰。抬头望去,远处群山连绵,云雾缭绕,虽是夜间却也看得清清楚楚。

    栈道仿佛没有尽头,直入山顶。

    见此柳姒心中暗惊,此处险峻异常,若不是有灵使引着,外人恐怕难以找到。

    再转了头朝来时的方向看,却只有一堵石墙,不见来路,应是三人上了栈道后就有什么机关将路给堵住了。

    谢晏摘下黑绫后环顾四周,眼中亦闪过一丝惊讶。

    灵使在前头好心提醒:“此处路险,莫要掉下去了。”

    说着她看了眼深不见底的崖下:“这下头全是乱石,若真掉下去,必死无疑。”

    这下柳姒二人算是彻底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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