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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5章火攻

    博望号这一轮侧舷齐射的距离相当近,离敌船不到一百五十步,也就是所谓的火绳枪距离。

    被击中的五百吨福船当时刚完成调头,结果就被自北向南驶来的博望号给撵上了,两船同向行驶,射击窗口很长。

    博望号炮甲板上的八个炮组抓住时机,在充分瞄准之后才纷纷开火,八门12磅炮最终命中了六发,六枚重达十余斤的铁弹在穿透敌船的船壳后,横扫了在敌船上遇到的一切障碍物,直到穿透另一侧的船壳才落入海中。

    其中有一门炮弹打中的位置较低,海浪很快就涌进了船舱,不过好在中式海船采用的是水密隔舱设计,这区区一个破洞还无法让这条船沉没。

    不过船上的水手已经在方才的齐射中死伤了好几十人,博望号打算贴近一点,用左舷的回旋佛郎机继续收割人命。

    结果这时跟在博望号后面的义阳号左满舵,横切到这条福船的船尾,紧接着用右舷的侧舷炮开始爆菊。

    轰轰轰轰……接连四门9磅炮响起,福船的船尾被彻底打烂,炮弹在穿透船壳后,接着又打烂了六层隔舱板,海水开始在后面七个舱室中横流。

    更要命的是,船尾的四个破洞也开始进浪了。随着海浪不断涌入船舱后部,这条船的浮心开始逐渐后移,最终把船尾那四个破洞压到了水线以下。

    海水灌入的速度更快了,这艘福船最终的命运很可能是会向泰坦尼克号那样竖着沉进海底,不过那还需要一段时间。

    在此之前,船上幸存的海盗们早已放下两条柴水船逃生,其中一条船被义阳号一炮干翻,另一条船则被博望号上两门回旋佛郎机打出的霰弹洗了两遍,将那条柴水船变为了一条鬼船。

    反倒是那些没有抢到登上柴水船的海盗们有几个幸运儿,这些人最后只能直接跳海,少数运气好的抱着木头游到岸边,最后捡了一条命。

    类似的场景在第一集群和第二集群所在的战场不断上演,硝烟笼罩了这片海域,哀嚎和哭喊声在海风中飘扬,却又时不时被大炮的轰鸣声所掩盖。

    此时定远号两舷的三十四门重炮仍是没有开火,米格尔下令挂满帆,向第三集群的五艘八百吨大福船扑了过去。

    那里有三艘船已经绕了一个大圈完成了调头,正在往东山湾狂奔,这三条船上都挂有钟字的巨幅认旗。

    剩下的两艘船一开始还在往北走,这时也在向外海方向逃窜,两条船上都挂有刘字的巨幅认旗,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站在船尾的虚艄上,正用阴鸷的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向自己扑来的定远号。

    随着定远号和两艘老闸船的到来,这两条挂刘字认旗的大福船已经失去了回到东山湾的机会,估计是打算直接去澎湖或者东番了。

    定远号的水手们正在主帆下面加系帆沿,以便增加受风面积。这个年代还没有翼帆,当然眼下这个风力其实也是不允许挂翼帆的,那会加剧船只倾覆的风险。

    挂满帆后的定远号在强劲的北风下航速达到了九节,快要达到眼前这五条大福船的两倍以上了。

    米格尔本来准备解决那两条逃向海外的福船,但眼见身后已经有两条老闸船追了过去,于是就直奔三条挂着钟字认旗的大福船而去。

    以双方目前的航速和距离,有机会在敌船逃回东山湾之前送给它们一轮近距离的侧舷炮击,说不定能留下一到两条敌船。

    “这鬼佬疯了么?往近海追个什么劲?”石壁对米格尔的指挥有些不满。

    “确实有些冒险,不过敌人此时已是惊弓之鸟,应该不会敢派小船来打接舷战罢。”林海在一旁回道。

    其实定远号也并不怕接舷后的跳帮战,这点还和船队里那些老闸船不同,因为光是千吨大盖伦高耸的船舷和艉楼就能占尽上风,更别说船上还有那么多火炮和轻型火器。

    西方殖民者在东方其实是没少打接舷战的,松浦氏偷袭葡萄牙人的福田湾海战就是一个显著的例子,七十多条倭船最终败给了一条卡拉克船和一条轻型盖伦船,当时这两条船都在海湾里停泊,葡萄牙人在战前也麻痹大意,所以最终压根就没有得到起锚机动的机会。

    其实这倭人也是二逼,他们要是用纵火船的话那是必胜无疑,定远号真正怕的也就是接舷后可能的火攻而已。

    但这个难度其实也很大,定远号在上风向,虽然近海的机动空间不足,但对手也只能用划桨船先实现接舷,然后再点火,船上人员跳海撤离。

    在这之前,划桨船必须要突破定远号的重重火力,那三条大福船上的小艇并不算多,这是一个难于登天的任务,林海不认为那三条即将回到母港的敌船有这样的战斗意志。

    果然,那三条船乘着侧尾风向西南方向狂奔,丝毫没有要抵抗的意思。

    定远号在背后紧追不舍,当距离拉近到六百步后,米格尔下令两门船艏炮开火,试图用炮弹来干扰敌船。

    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远,两门9磅炮都未能命中敌船,那三条船也用船尾的6磅炮还击,自然也是打了个寂寞。

    8磅以下的炮弹对定远号厚达半米的双层船壳基本是无害的,即使是近距离命中也就那么回事,更不用说隔着这么老远打了,何况还没有打中。

    不过敌方这三条船上的指挥者明显也是颇为老辣的,并未因为这两炮而惊慌失措,仍是沿着既定的航线一路狂奔。

    米格尔犹豫了一瞬间,最终还是决定继续追下去,此时双方的航向已经转为近似正西,敌船开始往东山湾内冲刺了。

    终于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三百多步了,米格尔下令左满舵,定远号转而向南。再追的话要么就是跟着敌船驶进东山湾,要么就是贴着东山湾外侧转弯,那里的平均水深不够,有触礁风险。

    毕竟千吨级别的大盖伦也是笨重得很,尤其这年代还没有舵轮和上缘斜桁帆,靠操舵杆和船艉的拉丁帆转弯费劲的要死,所以需要的转弯半径那是相当大的。

    三百多步的距离对海战来说有点远了,但勉强还能接受,米格尔首先得确保定远号的安危,攻击只能在此时发起。

    定远号终于发出了自双方接战以来最猛烈的怒吼,右侧的十七门重炮开始次第打响,一枚又一枚炮弹从炮膛中飞出,火光在右舷连成一片。

    林海感到耳膜都快被震烈了,剧烈的震动从脚下不断传来,风向与定远号的航向一致,硝烟在船上弥漫开来,空气中满是火辣辣的味道。

    硝烟散去之后,林海连忙向右舷外望去,只见那三条大福船已经有两条被打残了,只有跑在最前面的基本完好,正在驶向东山湾的入口。

    两条被打残的大船中,其中有一条估计是被打中了舵系统,船体失去了控制,正在往岸边的礁石上撞去,船上没死的人纷纷跳海。

    另一条也好不到哪里去,船艉楼直接被轰烂了,重逾十万斤的硬帆砸落在甲板上,没被炮弹打死的也被压死了。

    看那艉楼的样子,船上的舵工肯定是死了个精光,不过这条船运气好点,没有被拍向礁石,但也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了。

    “运气不错啊。”林海对炮击的效果表示满意,这时身边忽然传来了石壁的惊呼声。

    “日他娘的,真是好胆!”石壁忽然一声大吼,把林海吓了一跳。

    “怎么了?”林海转头问道,却见石壁正在看向左舷的前方。

    “那两条逃向外海的敌船回来了,看样子是想截击定远号。”石壁听到林海的问话后,连忙回道。

    “我日!”林海闻言吃了一惊,爆出了开战以来的第一句粗口,定远号正在贴着东山岛东侧的浅水区航行,右舷方向已没有任何机动空间可言。

    那里其实有一个南门湾,水深是足够千吨级别的大盖伦驶入的,但是定远号已经错过了进入这个海湾的深水航道。

    林海急忙转身向左前方看去,只见那两条挂刘字认旗的大福船正向定远号的航向上斜插进来,会友公司的两条老闸船在身后紧追不舍。

    其中一条距离稍近一些的正在横切两条大福船的船艉,用侧舷炮向敌船开火,但两船的距离至少在五百步以上,这差不多已是8磅炮最远的有效射程了,命中率自然是低得可怜。

    另一条稍远些的老闸船正用船艏炮向大福船开火,但距离实在太远,即使能打中也无法对敌船造成实质性伤害。

    最大射程在实战中是没什么卵用的,无论在海上还是陆上都是如此。两条大福船对身后飞来的炮弹视若无物,继续按照预定的航线前进。

    “你娘的,这两条大福船是怎么摆脱追击的?”林海看到眼前的场景有些郁闷,老闸船的操纵性本就在福船之上,何况吨位还比敌船小了三百吨,他实在无法理解怎么会追成这个鸟样子。

    只能说公司的水手们离郑芝龙手下这些惯匪还有相当大的差距,他们中不少人之前都是只驾驶过小渔船的渔民,而且压根没有海战中互相追逐的经验,可能对方几个风骚走位就被耍得团团转了。

    不过这时候林海也没心情去想如何弥补这一点了,眼下该操心的是定远号的命运。

    “他们疯了吗?打算一头撞上东山岛?”石壁在一旁扯着嗓子大喊,这两条大福船的操纵性能比定远号还有不如,已经没有足够的转弯半径让他们避开东山岛旁边的浅水区了。

    “不,他们打算撞定远号!”林海在一旁黑着脸回道,“这两条大福船真他娘的是有种,竟然想跟老子玩这一出,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他娘的是自杀吗?”

    他嘴上是这么说,但对方毕竟也是八百吨排水量的吨位摆在那,定远号的船体再怎么坚固,终究也还是木船而已,要是迎头撞上这其中一条大福船怕是也要丢掉半条命。

    不过对方的撞击战术是很难成功的,且不说定远号上的火炮不是吃素的,就光是定远号的航速优势,加上占据了上风向,这两条船要成功撞上来就很难。

    两条大福船一条直接向定远号的前方扑来,另一条的航向略微北偏,想要封锁定远号向东转向后的航道。

    双方不断微调航向,正在逐渐逼近,两条大福船用船艏的8磅炮向定远号开火,其中一枚炮弹打在了定远号的右舷。

    柚木船舷被打出一个破洞,炮弹呼啸着冲上了露天甲板,将沿途的一切障碍物化为齑粉。好几名水手被砸断手脚,倒在血泊中痛苦呻吟,还有几个被飞溅的木片击中要害的当场死亡。

    米格尔早已严令船上的火炮不得滥打,必须要等待他这个舰长的命令后才能开火,所以定远号并没有开火还击。

    终于,三条船的距离足够近了,定远号的船艏炮和左舷的侧舷炮依次开火。右舷的火炮这时候其实也可以打第二发了,但却没有射界。

    两条大福船各自吃到了八、九枚炮弹,其中有9磅的船艏炮和露天甲板炮,也有炮甲板上的18磅炮和24磅炮。

    这次的炮击距离更近,不少重炮里装的都是链弹,主要瞄准的是两条大福船的帆装,以便破坏他们的操纵性,毕竟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避免敌船的自杀式撞击。

    和之前被定远号爆菊的那两条船一样,两条挂刘字认旗的大福船也被打了个稀巴烂,六面硬帆砸落了三面,还有两面被打出了破洞,只有一面是完好无损的。

    其中更有一条船的主桅被折断,轰然倒塌,两条船队的甲板上都是一片狼藉,至少有上百名海盗死在这一轮炮击中。

    不过这两条大福船比之前被爆菊的那两条运气要好一点,由于双方航向的缘故,他们的船艉没有受到攻击。

    但帆装被破坏,这两条船也已经失去了控制,根本不可能完成既定的撞击计划了,定远号只需稍微调整下航向就可以轻松避开。

    “勇气可嘉,但只是螳臂当车而已。”林海看向其中一条大福船上仍然在海风中飘扬的巨幅认旗,只见一个大大的刘字正在风中张牙舞爪。

    “这船应该是刘香的吧?此人果然如传闻一般骁勇。”林海在心中默默想道,历史上郑芝虎原本是死于刘香之手的。

    正在这时,两条大福船上忽然燃起了大火。与此同时,船上仍然完好的四条柴水船被放了下来,活着的水手们正在往柴水船上跳。

    “原来不是撞船,他们是要火攻!”林海这时才幡然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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