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不重要,我会自己甄别真心与否。”

    我挥开他攥住我的手。

    手背上沾了一点从他指尖粘过来的血,我很用力地擦去。

    就像避开某种瘟疫一般。

    我刚刚的话没有别的意思,但是落在萧牧野的耳朵里似乎不是。

    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如果我能早点知道孟冬宁会对你不利,知道她藏在表象下面的目的,就不会——”

    我冷眼看着他的忏悔:“跟孟冬宁没关系,或者说关系不大。”

    怎么到了这种时候,他还在拿孟冬宁来做幌子?

    “你要娶孟冬宁,我阻拦的时候,你怎么告诉我的来着?你说若若没有兵败的事,你四年前就该娶她过门。”

    翻烂账真恶心,我忍着恶心,教他回忆回忆从前。

    “不是孟冬宁缠着你娶她的,是你萧牧野说,她该是你的妻子,就如同赋予她肯定,肯定我抢了本该是孟冬宁的位子,肯定我不及她重要。”

    若不是萧牧野的纵容,孟冬宁不敢做那么多出格的事。

    “说到底,她不过是仗着你给她托底!”

    抬头不知道什么鸟叫了一声,像是哀鸣,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悲呛。

    我的话好像如有实质能刺伤萧牧野,他彻底跪下来,捂着心口不停地发颤。

    可我还是没有觉得畅快。

    所谓的报复的快感不会出现在我身上,就算萧牧野在我面前死掉也不会。

    可能于很多人来说,被伤害了就该报复,对方若是露出痛苦和后悔,就能得到报复的快感。

    可我没有。

    我什么都没有了,这场风云里带走了我的至亲,叫我睁眼看清楚一个人。

    他越是悔不当初,我越是悲凉。

    我也想学着他说一句:如果我能早点

    如果我能早点知道成安王府是龙潭虎穴,我就是被父亲打死,也不会嫁给萧牧野。

    “为什么世上没有后悔药?因为假使和如果这两个词代表的就是虚妄,因为事情已经发生过,但你做了错误的选择,还想妄图求个原谅。”

    夜已经极深,只有萧牧野低着头,眼泪掉落在地上,于上了蜡的木地板上洇开一圈水渍。

    我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萧牧野要继续说话的意思。

    于是我接着说:“所以你不要插手我的事,我也不想管你跟陆凝也之间会达成什么协议。”

    已经两次了。

    白天的时候,宫宴开始前他们曾有过一次交谈。

    烟火之后,我回到扶风楼没看见萧牧野的身影,猜测邀月宫让陆凝也折返的人,就是萧牧野。

    “你说的对,犯了错,就不能归根结底找理由,错了就错了。”

    萧牧野抬起头来,目光里有无限的眷恋。

    还有令我看不懂的孤注一掷:“但我得保证你是安全的。”

    “我还会不安全?谁想要我的命不成?”

    萧牧野没回答,他慢慢地站起身,手指轻的如一片羽毛落在我的脸廓。

    一触即分,他带着和陆凝也一样的语气:“你就当谢司遥,别让任何人知道你是沈妙缇。”

    我的心口一窒,没来得及说话,他动作极快地翻窗而出。

    跟来的时候一样,神出鬼没地走了。

    浴桶里的水彻底没了温度,风吟已经铺好床,我没有过去。

    独自在妆台面前坐到了天明。

    睁着眼到天亮原来是这样的,还在深夜的时候,不时会传来鸟的哀叫和虫鸣。

    等到窗户里透过青灰色的光影,虫鸣就消失了,鸟叫声变得空灵活泼。

    烛台上的烛心已经燃尽,堆了一层厚厚的蜡在烛台上。

    已经破晓,门吱嘎一声被推开。

    进来的人是周拓。

    他的目光犀利地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有没有事?”

    他毕竟学武的,不可能被人放倒了无知无觉。

    但是能放倒周拓,说明萧牧野这两年还没病坏身体。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要不要——”周拓说到这好似卡壳了,他没问出要不要什么:“不睡一下?”

    大概已经猜到来的人是谁,也看出我没事,所以没有追问细节。

    “不困。”我看向他:“帮我带个人过来吧。”

    周拓的表情没有变化:“谁?”

    “罗隽。”

    ·

    罗隽在我的手底下捡回了一条命。

    修养了两个月,他已经不像当初我刚找见他的时候,草木皆兵了。

    年纪还小,对什么都充满好奇。

    他摸摸碰碰,抱着风吟给的一碟点心坐在椅子上,边吃边看我:“谢大人,你找我什么事儿?”

    陈遂死了,所有的事情似乎进入了一平和的阶段。

    我喝了一口茶,轻轻地笑:“你现在不怕人追杀你了?”

    “周哥说要杀我的人已经死了,”罗隽吞下糕点,眼睛骨碌碌地看我:“谢大人,我能跟你吗?跑腿跑堂什么我都行。”

    我看了一眼亭子外面的光景。

    谢府难得有个避暑的好去处,凉亭在一片碧绿中,风摇过来带着凉意。

    周拓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

    “你怎么天真地认为陈遂死了,你就安全了?陈遂死了,他背后的人可没死。”

    罗隽的表情一僵,他低呼了一下:“可是、可是他们明明没有动静了?”

    我不想绕弯子:“罗隽,你年纪小不藏事,其实在我面前不必装。”

    他端着碟子的手指紧了紧。

    我又喝了一口茶,抬手招了招:“过来。”

    罗隽犹豫着,挪了两下,到我身边来。

    他个子不高,年岁也不大,挺机灵的,但是一双眼睛还不够能藏住事。

    “你确实被人追杀,但是究其缘由,不是因为你给人送信,而是你深知赵府在做什么生意,他们要灭口,是不是?”

    我的语气很慢,说话却很直接。

    眼见罗隽的眼睛慢慢地睁大,连同嘴巴一起张大成一个圈。

    “你现在不怕了,也不是因为陈遂死了,而是事情进展,你携带的秘密不再是秘密了,杀你也没有价值。”

    罗隽就站在我身前,因此我从袖口滑出一把刀抵在他腰腹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躲。

    盯着那一闪而过的寒光,罗隽刚刚的游刃有余不见了,声音有点抖:“你、你想干什么?”

    他根本不敢反抗,远处的周拓也微微扫视过来。

    不过我的刀子在罗隽的腰以下,隔的远他看不清。

    我看向刚刚那碟点心,声音很轻:“你为什么不防防我呢,我叫你来,肯定是有目的的。”

    “你在点心里下药?”罗隽难以置信。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握着刀的手要是用力,刀尖就能穿透他的衣服划破皮肉。

    “帮我做事,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罗隽估计已经感觉到药物发作的痛楚,他紧咬着牙,不再用刚刚那样天真的眼神看我:“做什么?”

    我说完我的要求:“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混入高家找到高辛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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