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是在关心皇后么?”我带着玩味地审视他:“倘若这样,你又何必利用皇后,让她觉得太子并非亲生。”

    燕北桓观战了许久,突然朝我看过来。

    那眼神带着打量,若有所思,似乎想要穿透我的心思。

    我远远朝他笑,启唇时一字一句,但是没有发出声音:“你也觉得不对了吧。”

    但随即我被陆凝也拽了一下,他撑着我站起来,莫名伸出一掌盖住我的眼睛,眼皮霎时间昏暗下来。

    占有欲堪称可怖。

    在这样的情景下,我竟然还能笑出来:“你干什么?”

    “有话好好说,抛什么媚眼。”

    这话没有压着音量,近旁不少侍卫听见,露出惊恐的表情。

    我也觉得惊恐,脱口而出:“昏头了吗哥哥?”

    感觉陆凝也丝毫没有身处危险的觉悟,竟然轻笑出声。

    我若是陆衍,也是要龙颜大怒的。

    但先说话的是赵知近:“我都不怕对峙,你又怕什么,难道你也承认,当初沈家在皇嗣一事上,对陛下有欺瞒?”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陆凝也回怼。

    他一个晚上都像个旁观者,此时倒有几分想插手的意思。

    “孤王不知道你们在斗什么,也没有兴趣,可公主刚刚确诊怀了身孕,她如今是大周皇后,出了差池,恐怕你们也担待不起。”

    不管燕北桓的在意是真是假,亦芷肚子里的孩子,确实都会让他分出几分上心。

    想起那时候亦芷说,她一定要有个孩子。

    或许她早早就想明白了,她是被陆衍放弃的那一个,她要保命,少不了倚仗。

    而肚子里大周的孩子,就是最没有可能倾倒的靠山。

    这是燕北桓的第一个孩子。

    “还不命人去找!”陆衍以为自己已经是赢家,所以皇后和亦芷的安危,作用只是他维持丈夫和父亲形象的脸面罢了。

    一点都不重要,没有什么重要。

    但亦芷在萧牧野手里,连我也不知道她们现在在哪。

    可我又迫切的想要结束这一切。

    “将太子关押起来,沈氏……一并下狱,给朕审出一个结果来。”

    赵知近大约觉得,棋已经走到这一步,除掉太子和我,剩余的可以来日方长。

    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所以只字不求饶。

    萧牧野拔出长剑,横在赵知近的颈边:“陛下想好了吗?是铁了心,要听赵家妖言惑众,将这么个杜撰出来的皇子迎回宫?”

    “你也是大逆不道!朕给过你多少次机会,若不是朕,你能从你父亲手中接过兵权,荣华享尽二十余载吗?!”

    “荣华享尽。”

    萧牧野似乎玩味地咀嚼着这个词,露出一抹笑意,但是那笑意又颇为苦涩。

    他说:“当初兵败,我自认愧对将士,愧对边关百姓,但败军不逃,这是刻在将帅骨子里的,也是我父亲教会我的道理,所以我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回来,打了败仗就要受惩罚,这无可厚非。”

    “我怀疑过千千万万,最怀疑的是我自己用兵不善,甚至怨恨过那一日天气不好,但我从未怀疑过我自己的君主。”

    陆衍嘴唇颤动,我觉得他解释不了。

    那一仗死了三万人,血肉之躯可以铸就一个宽大的宫院。

    除非陆衍当真没有心,否则他不可能没有做过噩梦。

    “你说你给我荣华万千,但那些不是你给的,是百姓子民将陆氏推举到那个位置,而你跟我一样,享受了父辈的蒙阴,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你是不是当皇帝太久,就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这番话太过大逆不道,可落在所有人的耳中,都有如雷贯耳的魄力。

    玩弄权势也好,算计心机也罢,归根结底,有这样的时间和精力勾心斗角,无非是百姓承托着高官厚禄。

    帝王之术失了将心和民心,所有的一切就都是庄周一梦。

    我觉得萧牧野大概是想要表达这样一个意思。

    他没看别人,只盯着赵知近那张脸,神情凝重地继续道:“可偏偏,你我都是凡人。”

    “如果不是那场仗,妙妙不会嫁给我,沈家不会死,我和她不会历经生死走到这一步,到头来还要听你在这里讲什么天命所为,帝王之策。”

    他嗤笑,火把映照着他的眼睛很红很红。

    “司珏!”他厉喝一声:“陛下年纪大和,难免偏信小人,为保皇室血脉正统,协助太子,清、君、侧!”

    “你敢!”

    “放肆!”

    陆衍和赵知近同时吼叫起来。

    我没想到萧牧野跟陆凝也斗成这个样子,现在居然会帮他。

    不,可能并不是帮他。

    我得承认,在萧牧野身上,他想帮的人其实是我。

    可他的人不够多,这里四处都被墨菲城的驻军围起来,要突围实在不容易。

    根本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刀剑碰撞的声音很快就响起。

    混乱中我看见燕北桓的人护着他退开,更多的驻军涌向陆衍,护着他企图离开。

    他在高声骂着什么,因为太过混乱,已经听不清。

    陆凝也将我摁在怀里,金陵在前面突围,他的护卫将我们围在中间,犹如坚固的铁桶不可击破。

    仓促间,我只来得及朝萧牧野大喊:“赵知近还不能死!”

    火把跌落在地,很快点燃草木,惨叫声无处不在,没了秩序和和谐。

    我看见萧牧野将赵知近扔给了司珏,他自己提着剑,飞身而起,身上挨了好多追砍,杀红了一双眼,冲到陆衍面前,拎起他的衣领。

    擒贼擒王。

    剑架在陆衍脖子上的那一刻,周围的砍杀被迫停止。

    “大、大胆!”

    墨菲城的驻军常年安然守城,跟他身边经年累月出入沙场的将士不能比。

    从他出手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必胜。

    萧牧野身上沾了血,他比一年前瘦了很多,形销骨立的,跟五年前躺在病床上时有点相似。

    好像时间走了很久,但又没有走。

    可世事已经变换。

    是可怕的,强大的。

    “你要反,云苍子民不会容一个叛贼,你会遗臭万年的!”

    “陛下的蠢也会被万世流传。”萧牧野不在乎地冷笑。

    随即他朝我看了过来。

    隔着火光,隔着厮杀。

    一瞬之后他移开目光,看向陆凝也:“本王后悔了,替太子清君侧,哪有本王自己反来的痛快?”

    “来人,将太子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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