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是有些脱力的。
在怔忪荒唐的情绪里,并不保留多少理智,唯一遗留在眼底的,是血大量地喷涌而出。
溅到我的眼睑上,大量的血腥味涌进我鼻腔,令人作呕的腥臭。
是赵知近的血。
他倒在地上时,一双眼睛瞪着我。
但我知道我赢了,他再恨,也只会被留在这腥臭血污的监牢里。
作恶的人不该有轮回。
我希望他没有轮回。
不知道萧牧野做了什么,再回神的时候,是在另一间昏暗的牢房门口。
里面的人坐在阴影里,只是好几天不见,身上瘦削,肩膀嶙峋。
可即便在这样糟糕难闻的环境里,他依旧是唯一能牵动我心神的人。
我扑过去,半跪在地上,猛然地撕扯牢门的锁链:“打开门,打开!”
铁链和木门撞击响动的声音太多,甚至将一联排的木门都带动的颤颤巍巍。
“打开门!”我依然声嘶力竭地嘶吼。
而萧牧野只是居高临下,他背着烛火,我瞧不清他的神情,只知道不会太好看。
可我又不怕他。
“萧牧野,把门打开!”
巨大的颤动的响声可能吵醒了陆凝也,他动了动,几声咳嗽扼住我的心口,我感觉撕扯了一晚上的心都要碎了。
似乎认出了我,陆凝也掀开裹在身上的薄被,他缓缓的动作。
好像真的病的很重,所以行动迟缓,站都站不起来,勉强地撑着墙挪动步子。
直到我面前,他才终于受不住那样放手蹲跪下来。
离得近,我看见他脸色灰白。
那种要命的窒息感又扼住了我的喉咙。
有时候我会恨自己。
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要回来。
如果不是为了我,陆凝也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变成这样。
谁叫他的骄傲折弯,变成了被风雪摧残的凌霄花。
“为什么不给他找大夫!”发泄不出去的怒意全都撒在萧牧野身上:“天这么冷,他会死的!”
萧牧野还是低垂着头看我,一动也不动。
牢狱里没有疯,如果一动不动,就连呼吸也分辨不清。
有一瞬间我觉得萧牧野很像某种已经死了很多年的干尸。
他只是穿着衣服,身上没有难闻的尸臭味道,但确实和尸体无异。
可他分明还活着,活的比谁都好。
这场风波里唯一没有波及的人是萧牧野,兵权,皇位,云苍的大好江山触手可及。
耳朵却像坏掉一样听不见我的喊声。
故意的。
“他生病了,你答应我不会让他出事的!”我依旧不甘愿地吼。
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声音听起来有多歇斯底里。
在空旷的监牢里,我一遍遍质问萧牧野,为什么把陆凝也放在这种地步对待。
这么金贵的一个人,我少年时每次见到,他都穿着蟒袍,是众星捧月的大皇子。
给他所有都不嫌多的人,凭什么被放置在这样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生着病。
我没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大转折,让所有人都搅和在泥潭里,又因为我,让陆凝也受这样的苦。
萧牧野依旧无动于衷,我想起来打他,想质问他。
但手被拉住。
明明我的手也冰凉无比,可陆凝也更加像是刚从冰窖里伸出来一样。
我一惊,在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另一只手也被攥了过去。
陆凝也的手在我掌心被割破的地上轻轻抚了一下,他的声音那么哑,可能是病的,也可能是太久没说话:“跟你说过别伤害自己。”
他要我不要在克制不住的时候下意识抠烂掌心,但现在上面依旧血肉模糊一片。
鼻子酸楚的忍不住,眼泪一颗颗砸在手上,我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又不疼。”
就算他的手再冷,我也忍不住将自己团的更小,缩在他的掌心里。
可我碰不到更多,这座厚厚的牢门横亘在中间,我碰不到更多的陆凝也。
“不是习惯带着药瓶吗?”陆凝也在我的伤口上轻轻呼了两下,止疼似的:“拿出来,我给你包扎。”
我愣愣地解开药囊递给他。
眼泪还在不停往下掉。
陆凝也的指尖是冷白的,他将我的手握在掌心里,只是短短两句话,却让我从刚刚那种空茫的情绪里彻底抽出来。
他身上有魔法。
陆凝也是我的止疼药。
他擦去血污,将药粉倒在伤口上,期间止不住地闷咳。
“为什么突然崩溃了?”
他将我的帕子在掌心打了结,又抬手来擦我脸上被溅上的血迹。
隔着牢门,他手上还有铁链,只有冰凉的指尖擦过眼睑。
“赵知近死了。”我不自禁地顺着他的话回应:“他死了。”
“你动手了吗?”陆凝也的动作依旧不停,他淡声说:“他本来就该死,是他造成你的不幸,所以他早就该死了,别害怕。”
我不停地摇头。
我不害怕。
我只是觉得很累,太累了。
“我想在你身边,哥哥。”我扣住陆凝也的手,贴在脸侧:“我哪里也不想去。”
我根本不想谋算,不想算计来算计去,不想参与这些。
我只在待在陆凝也身边。
“咳咳——”他偏开头重咳,看起来很难受,却坚持着露出一点笑:“知道了。”
——我想待在你身边。
——知道了。
他一句疼也没有喊,但明明看起来病重的要命。
突然回过神来,我放开他的手,扯起他那天受伤处的衣服。
腹部的伤口果然没有得到妥善处理过,即便是在这么冷的冬夜,看起来已经黑紫渗人。
我浑身细细地发着抖,怒瞪向萧牧野:“连伤都没叫人处理过!”
随即我动作很快地从药囊中取出清理伤口的工具,隔着牢门,替陆凝也包扎。
很奇怪,在他那句‘我知道’之后,我崩坏的情绪很轻易地被安抚好了,好像刚刚那种令人窒息的空茫都已经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很稳的手,替陆凝也包扎了那个可怖的伤口。
我们一个坐着,一个跪着。
陆凝也一声也没哼,任由我动作,我知道他一直在看着我。
但背后依然也有一双眼睛看着我。
一直没有说话也没动的萧牧野。
无暇顾及就是了。
打好最后一个结,我又将身上的毛氅脱下来,从缝中塞进去:“给你。”
大概是因为动作,陆凝也的指尖不再一点温度也没有。
他推开我的手,将毛氅重新展开披在我肩上,系紧了系带。
最后指尖还在我下巴上捏了一下:“瘦了,是不吃饭吗。已经很晚了,赶紧回去。”
明明病的更厉害的人是他,瘦了更多的人也是他。
可是陆凝也不要毛氅,也不要我呆在这。
萧牧野好像终于有了反应,他动了动手,将我从地上拎起来,一把扯离开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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