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茶会的管事看了夏桉一眼:“这位姑娘,看着眼生,也不知为何一直不动。”

    屿月长公主身着一身亮眼的大红锦裙,一边用小叉子拾了一块葡萄放入口中,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既然不会,便劝她下去吧。如此呆坐着,成什么样子?”

    那管事颔首应是,然后抬步下了台子。

    正欲朝夏桉走去,却见夏桉微微扬了扬脖颈,右手缓缓抬了起来,用左手轻轻收住袖口,抬头将茶壶端到了炭炉上,开始煮汤。

    那管事的停住了脚步。

    只见她又动作娴熟地用茶勺取出适量茶叶,放入茶碾之中,双手同时用力,开始认真研磨茶叶。

    那管事朝着上首看了一眼。

    淑贵妃朝她做了召回的手势。

    管事颔首,又拎起裙摆走上台去。

    只听屿月长公主瞅着夏桉,嗤笑了一声:“原来是个反应迟钝的。”

    这时,淑贵妃看着夏桉研磨茶叶的动作,目光微微有些出神。

    这手法?

    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不只是她,上首坐着的几个评茶人也看出了些端倪。

    她们大乾自开国以来,十分注重文化的传扬。

    犹记得十多年前,有一个贵女茶艺非常,因着她沏茶手法精妙,茶艺精湛,当时还在京中掀起了一股品茶的风潮。

    只是那位贵人最后家中遭了难,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这个女子沏茶时,竟有着当年那个女子相似的动作。

    -

    夏媛这边茶汤已经煮沸,她取了适量筛好的茶粉,放到了茶盏中,然后端起茶壶放了少许的茶汤进去。

    准备开始调膏。

    见身旁的夏桉居然开始动手研磨茶粉了。

    她不觉想笑。

    茶粉的确是看一眼,就能学会。

    是很简单的一步。

    难的,是调膏之后的点茶。

    也就是将茶粉先点水调成膏状,然后分次添水,用茶筅不停击打,使茶汤和茶粉充分地融合,最后调出细腻白色的茶沫出来。

    看着像是简单的搅拌,可是中间添几次茶汤,每一次添多少,每次击拂的深浅,手法和力度。

    都有很大的讲究。

    岂是看一眼就能学会的?

    击拂的奥妙,是需要日复一日的习练来领悟的。

    再说了,人家都开始调膏了,她才开始磨粉,进度差了一大截。

    等自己将茶沏好了,她恐怕连茶沫都没有击出来。

    郑妍锦见夏桉终于有动静了,饶有兴味淡淡瞥了她一眼。

    她还挺好奇,这个小庶女最终会沏出怎样的茶水来。

    等等。

    她晚了那么久才开始研磨茶叶,怎么这么快就磨好了?

    只见她此时已经将茶粉倒进了茶罗中,开始筛茶,动作看着竟还挺娴熟。

    才磨了那么一会儿,能筛出可用的细粉吗?

    她未免太心急了些。

    夏桉对身边二人的目光浑然不觉。

    只端正着姿势,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上的动作。

    茶粉筛了几遍之后,留下绝细部分。

    这时,她的茶汤也煮沸了。

    先是在茶盏中倒了少量的水,进行温盏。

    然后将温盏的水慢慢倒掉,随后将细细的茶粉小心倒入茶盏中。

    台上,淑贵妃和长公主目光在沏茶的女子中间梭巡。

    她们留意到,原本夏桉比别人晚动手很多,可是现下的进度却是赶上来了。

    长公主看着夏桉娴熟地开始调膏,笑笑:“这姑娘有点意思。看着不似有多想比试,每一步却又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而且这手法看似有些急,却是有条不紊的。”

    淑贵妃看着夏桉调膏的动作,越发觉得眼熟了。

    很像一个故人。

    就连周身的气韵都像。

    一旁,夏媛此时也不过才刚刚调好膏。

    见夏桉有样学样地挑着膏,心中不禁又想笑。

    她能效仿的,也就到这里了。

    夏媛开始第二次注汤。

    然后,快速用力击拂,茶面逐渐泛起珠玑似的泡沫。

    看着赏心悦目、越来越多的泡沫,夏媛嘴角含笑,还不忘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隐隐察觉夏桉也开始了第二次注汤。

    这丫头每一步有多糊弄事儿,这会儿就已经追上了她的进度。

    也好,反正最考验功夫的时候来了。

    夏媛犹记得几年前她刚刚学习点茶时,费了好半天劲,才击出泡沫。

    且那泡沫还极为不均匀,也不雅观。

    夏桉今日的,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冷眼又瞥了瞥夏桉。

    接着,她目光滞了滞。

    怎么她的茶汤竟也击出了茶沫。

    她这,难道是瞎猫撞死耗,误打误撞击对了?

    夏媛微微蹙了蹙眉,正疑惑的功夫,夏桉茶盏里的泡沫竟开始成倍增加,比她茶盏里泡沫还要厚。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夏桉已经端起了茶壶,开始第三次注汤。

    夏媛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没事的,第二汤本来就好击一些,考验技艺的其实是后面几次注汤。

    她赶忙收回注意力,集中精神击打自己的茶汤。

    却没有想到,后面的危机感,几乎令她喘不过气。

    夏桉一次比一次,动作比她快,一次一次地加快速度添汤。

    夏媛还在腹诽:添得快又有什么用?击打到最后的泡沫要能够挂住茶筅才算成功。

    她的茶沫,可是次次都挂得十分好看。

    -

    夏桉面色平静地进行着手上的动作。

    三汤,击拂轻匀。

    四汤,手法徐徐,青云渐升。

    淑贵妃在上首口中默念:“五汤,仍可捎纵,茶色现,轻盈击拂。

    六汤,以观立作,乳点勃然。

    七汤,乳雾汹涌,溢盏而起。”

    夏媛急促地进行到第五汤时,夏媛已经七汤毕。

    淑贵妃转头:“差人问一下,那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管事点点头,再次朝下面走去。

    夏媛眸子心快要提到了嗓子眼。

    这死丫头是赶着投胎吗?

    击拂得这样快?

    她一边快速捣弄着茶筅,一边打眼瞧了一眼夏桉的茶盏。

    只一眼,她目色凝住,脸色变得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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