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木然看着夏桉。

    她意识到,夏桉从刚刚进门开始,似乎便言语不善。

    说起来,今日之计,还是夏桉鼓励她,然后帮着她谋算的。

    她面带泪痕,恍然颤抖发声:“不对,你知道大公子对我的不喜,却还主动帮了我?你是故意的?!”

    她总算悟到了这一点。

    夏桉目光清冷地看她:“是的。”

    如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她与夏桉双眸对视,最后不可思议地朝她低吼:“你怎的如此歹毒?”

    夏桉拔高了声音,含着股冷冽煞气:“歹毒?这便歹毒了?我问你,那北地珈蓝,比起今日之计,哪个更歹毒?”

    如风身形一震。

    北地珈蓝?

    她竟知道北地珈蓝?

    夏桉一字一句道:“北地珈蓝,性寒,多食伤身,长期服用,会令女子月事不断,常年缠绵床榻。久病不愈。”

    如风眼眸惊颤,有些心虚地朝后缩了缩脖子。

    夏桉继续:“这还只是短期的危害,若是多年服用,则会如温水煮青蛙,耗干女子身上的所有精血,服用者会逐渐消瘦,最后形如干柴,灯枯油尽而亡!”

    夏桉站起身,朝如风走去,眸子里含着深深的仇怨,“你没有见过那样的画面吧?我见过,被折磨到那种程度,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只见过一眼,便是此生都不敢回忆的噩梦。如风,这便是,你对我小娘做的事。”

    如风被夏桉的威压,逼得又朝后缩了缩。

    夏桉冷然出声:“你五岁时,小娘救你入府,那时她也刚刚进府,日子举步维艰。可为了收留你,她宁愿被魏氏罚跪三日祠堂。

    小娘在你年幼时,不仅救了你,还给了你安稳的容身之所。这些年,她对你信任有加,一直用作最贴身婢女。她甚至计划好了,要送你好好出嫁,让你余生无虞。也不枉与你主仆一场。

    如风,你呢?你竟为了心里那点不切实际的痴恋,为了夏舒纬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为了魏氏这样心肠毒辣的恶妇,枉顾与小娘十几年的主仆相扶情谊,亲自下毒,残害小娘的健康和性命!你毫无良心地,将小娘往死路上送。”

    如风眼里掉下硕大的泪珠。

    夏桉看着她:“我一直在想,与小娘承受的苦难比起来,要你遭受怎样的苦楚,才能与之相当的呢?想来想去,没有。因为你万死赎不清那份罪孽。而今,唯有将你的美梦,全部碾碎!让你自己看看,你自我感动的这份执念,究竟有什么令你感动的!”

    如风崩溃哭出声:“是我的错!”

    夏桉想起前世在乱葬岗,她抱起小娘尸体的情形。

    哪怕离今日已经遥远,夏桉仍觉得肝肠寸断。

    她冷冷出声:“你错的,又岂止是眼前这点罪孽。”

    如风颤颤巍巍出声:“你,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知北地珈蓝的事,姨娘呢?她也知道吗?”

    “我们都早就知道了。甚至还知道,父亲回来之前,你曾增加了药量。那药量,足以要了小娘的命了。”

    如风难耐地用力咬住下唇,赤红鲜血顺着牙印流下。

    “是我对不起姨娘!我对不起她,三姑娘,我有一个请求,可否让我见姨娘一面?我当是活不过今夜了,可我想最后再见她一面。我愧对她对我十余年的照顾,愧对她对我的信任。是我被痴念蒙蔽了双眼,辜负了她。求你,让我见见她。”

    回忆她这短暂的一生,只有苏氏,是真的待她好,却也是自己亏欠最多的人。只一眼,她只求能见苏氏一眼。

    夏桉看着天上的满月:“你若还有一点点良心,就最后替姨娘做一件事。”

    -

    如风没有如愿见到苏氏,也如她自己预料的那般,没有等来第二天的太阳。

    如风在这天夜里,吊死在了柴房里。

    魏氏对外说她是畏罪自杀。

    夏桉知道,是魏氏亲手了断地她。

    她的尸体,像当年小娘的尸身一样,被扔去了乱葬岗。

    苏氏没有去看她。

    她们主仆情谊,早在此前一日又一日带毒的汤药里消磨殆尽。

    苏氏甚至自那夜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过她的名字。

    而如云知道了毒药的事情之后,也是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如风的名字。

    只是她心里震颤了许久,想不通,却又不得不想通。

    记忆里留下了很撕裂的一笔。

    龚家后来还托人来问,府里的那个叫如风的丫鬟对龚公子是否有意。若是她愿意,他们可以再多给出些嫁妆。

    龚公子看中了她。

    苏氏托人回话,让龚公子莫等,如风已经不在府里了。

    夏府里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所有丫鬟自此对夏舒纬更加毕恭毕敬。

    大公子,原来真的是“纤尘不染”的大公子。

    魏氏至今都觉得,只一碗毒药就送走了如风,太过便宜她了。

    这该死的婢子,当是挨千刀万剐才是。

    姜嬷嬷劝她,如风知道得太多,多留一刻就多一刻风险。魏氏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是一想起如风那日穿着里衣出现在了夏舒纬的床上,便就觉得心口像被塞了块脏抹布。

    膈应得厉害。

    好在,这天刘管事带来了一个不错的好消息。

    她们年前将泗水街的三间铺子,移出来之后,现在营收全部都上来了。

    可见,铺子的经营地段有多重要。

    看着多出来的利润,魏氏眉眼间终于难得有了笑模样。

    “当时我提出将铺子从泗水街移出来,你还想阻止我。这回承认我的决议是正确的了吧,你呀,虽说是有些经商经验,但有时候大事情的把控上,还是比我差了些。”

    刘管事能说什么,即便他现在也不认为泗水街是个死地段,奈何魏氏是主子。

    她又是个任性、固执己见的性子。

    只能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他颔首:“是夫人有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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