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直视孟青秋的脸庞:“我一直是我,从未变过。”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孟青秋忽然踏前两步,拉近和林重的距离,几乎跟他贴在一起,加重语气道:“你真正的眼睛。”
听闻此言,林重放开对力量的限制,眼中逐渐亮起金色的辉光。
下一刻,他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金眸开阖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高渺淡漠的意味。
孟青秋平静无波的内心,骤然浮现道道涟漪。
独属于罡劲武圣的威压扑面而来。
哪怕林重并非刻意为之,仍然令孟青秋心跳加快,呼吸不畅,耳朵内嗡嗡作响,眉心传来宛若针刺般的疼痛。
两人离得太近了。
罡劲武圣的气场具备实质性杀伤力,离得越近,感受越明显。
孟青秋强忍退缩的念头,努力睁大美眸,仔细观察林重的双眼。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别的方面都可以隐藏或伪装,唯独眼睛不行。
作为最熟悉林重的人之一,孟青秋有信心,发现他身上最细微的变化。
林重没有躲避孟青秋的目光,垂手而立,任由后者端详。
不知过了多久,孟青秋渐渐适应了林重的气场,忽然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嘴角浮现一缕柔和的笑意:“真乖。”
林重下意识想闪开,可最终还是站在原地。
“你的武道进境太快了,完全超出常理,所以我很担心你走了捷径。”
孟青秋低声解释道:“就像陈寒洲,他为了勘破虚实之谜,主动断绝七情六欲,以求得本心纯粹,强行达到内外一体、形神交融的境界。”
林重点点头:“我明白。”
“那你是怎么办到的呢?”
孟青秋拉着林重的手,在旁边蒲团坐下:“方便跟我说说吗?”
林重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却发现自己不知从何说起。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破丹入罡时的过程,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看出林重的为难,孟青秋若有所悟。
“原来如此。”
孟青秋正身端坐,双手拢袖,玉脸一片素洁,有种飘然出尘之态:“此中有真意,欲说却忘言。”
她以手托腮,斜眼瞟着林重:“那么成为罡劲武圣之后,你的心境有何变化?又怎么看待这个世界?”
林重眼帘低垂,诸多思绪汇成四个字:“人间值得。”
孟青秋不由一怔。
她脑子里预设了很多答案。
但是林重的回答依旧超出了预料。
为什么是人间值得?
为什么林重在踏入武圣之境后,没有像杜怀真、陈寒洲一般,产生厌倦俗世、归隐红尘的念头?
世人皆知,罡劲至高无上。
可无上之上,尚有太上。
其名为太上忘情境。
罡劲是太上忘情境的,若要太上忘情,必须从斩断尘缘开始。
孟青秋越想越迷惑,同时内心感受到隐约的激动。
直觉告诉她,林重或许开辟了一条与前人不同的道路。
思虑及此,孟青秋坐直身体,虚心问道:“林小哥,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人间值得是什么意思?”
武无先后,强者为师。
虽然孟青秋是林重的长辈,过去经常帮他指点迷津,解惑答疑。
可如今在武道修炼上,林重已经比她走得更远,因此换成她向林重求教了。
林重一边整理措辞,一边不紧不慢道:“师公曾经问过我,草木春荣而秋枯,蜉蝣朝生而暮死,值不值得?”
“在岁月的洪流面前,没有任何东西能保持不变,沧海会变成桑田,高岸会变成深谷,英雄转瞬白发生,佳人弹指容颜老,甚至连亲情、爱情、友情、愤怒、仇恨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烟消云散。”
“与漫长的时光相比,人的寿命太过短暂,且饱受生老病死之苦,就像春荣秋枯的草木,朝生暮死的蜉蝣。”
孟青秋静静地听着。
她对林重的话感触很深。
丹劲大宗师记性惊人,过目不忘。
然而她此刻却想不起伴侣的模样。
明明年轻时爱的那么深,那么铭心刻骨。
如今回头看看,过去那些缠绵悱恻、痛不欲生的日子,和撕心裂肺的悲伤一起,都化作了淡淡的遗憾。
“若生为林木,我当欣欣以向荣;若生为荒草,我当萋萋以摇绿;若生为蜉蝣,自然也当奋力求存。”
“天地作牢笼,万物为囚徒。尘世如苦海,众生皆争渡。”
林重淡然道:“我曾认为师公错了,觉得断情绝性是误入歧途,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大道万千,殊途同归,道路的选择无关对错,只有适不适合自己,断情绝性之道不适合我,仅此而已。”
听到这里,孟青秋红唇轻启:“你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那条路,对吗?”
“嗯。”
林重微微颔首,眼睛望向窗外:“孟姨,你看这天地,日升月落,冬去春来,星移斗转,云卷云舒,多么美好啊。”
孟青秋顺着林重的视线,同样朝窗外看去。
绵延起伏、犹如巨龙横卧的昆玉山脉映入眼帘,山巅依旧残留着积雪,然而山腰却已出现些许绿意。
“师公选择断情绝性,通过断绝俗念,舍弃情感,远离红尘,达到身心的彻底纯粹,无拘无束、空灵自在,先超脱于自身,再超脱于世界。”
“而我,把武道当作一颗种子,埋藏在时光中,以七情六欲为养分,以真我本心为锚点,以生老病死为磨炼,扎根天地之间,沐浴日月光辉,历经春秋冬夏,直至长成通天之木。”
林重收回目光,凝视着孟青秋严肃认真的脸庞,一字一句道:“对我来说,太上忘情不是无情,而是有情不累。”
“轰隆!”
林重的话语宛若惊雷,在孟青秋脑海里炸响,令她心神失守,浑身战栗。
“太上忘情不是无情,而是有情不累”
“有情不累,有情不累”
孟青秋喃喃自语,百感交集,眼底浮现泪光。
她这一生,就是为情所困、为情所累啊!
两行清泪顺着孟青秋的脸颊滑下,她仿佛痴了一般,呆呆地坐着,任由身心被情感的浪潮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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