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大人,如果一项改革,可以在第一次提出的时候就面面俱到,那是不可能的。即便完善无数次,也不可能合所有人的意,总要有让步的,总要有得意的。”

    夏元吉看了一眼解缙,深呼吸了一口,解释了一句。

    “于老百姓有益,就是好事,只是还需从长计议。”

    大家都沉默了许久以后,杨士奇才摆手表态。

    “杨大人,在下提这个也只是个想法,各种细则,目前还并没有头绪。”

    夏元吉半垂眼帘,拱手称是。

    “那大家都回去想想吧。有什么想法我们明儿再继续商议。”

    “是,杨大人。”

    众人团团而出,杨士奇默默地走在最后面,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整理卷宗的夏元吉,又看了一眼公房里面的小隔间,微微的皱眉抬腿离开。

    屋里安静下来,不一会,夏元吉也理好了卷宗。

    小隔间里的人也开门走了出来。

    朱棣抱着胖乎乎的朱嘉宝。

    朱高炽紧随其后,一脸委屈的抱怨:

    “爹,我这凑了个巧,偷着听就算了,您这是凑什么热闹啊!还带着四胖!挤死人了!”

    “啧啧啧,你还凑巧?”

    朱棣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

    下了朝,儿子没急着回去找儿媳妇,还鬼鬼祟祟的,他怎么可能不来看看。徐氏心疼他这几天忙,带着朱嘉宝过来送汤水,他抱着朱嘉宝一起听怎么了?

    他乐意!

    要不是想着公房里的小隔间太窄,大胖儿子一个人能占三个人的位置,他连徐氏都想一起带着。

    “我,我凑巧的!”

    朱嘉宝没听懂爹爹跟爷爷的机锋,老实作答。

    “我家小棉袄真乖,来爹爹抱,别累着你爷爷了!”

    朱高炽笑得见牙不见眼,伸手。

    “我不累!说吧,又搞什么!”

    朱棣抱着朱嘉宝往侧边一让,就躲过了朱高炽的手,金刀大马的在屋里最大的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

    “摸摸底呗,想改改田赋跟徭役的收法。”

    朱高炽扁嘴也找了张椅子坐下。

    “夏爷爷,您也坐。”

    朱嘉宝坐在朱棣腿上,看夏元吉还站着就觉得不顺眼,赶紧指了一张椅子给夏元吉。

    “奥哟,老臣多谢公主殿下。”

    夏元吉看了一眼朱棣,见他没反对,笑得眯起了眼,还给朱嘉宝行了个礼,才真敢坐下来等着朱棣继续问话。

    “小机灵鬼!好人都让你做了,爷爷做坏人呗!”

    朱棣也没想到朱嘉宝这一招,突然就觉得,这保不齐又是一朱高炽。

    “这就是做好人?夏爷爷站着高,要抬头看,坐着就不用啊。”

    朱嘉宝还是没听懂,只老实说了原因。

    “四胖啊,你爷爷蔫坏,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还不认!”

    朱高炽补刀。

    “哼!”

    朱棣扭脸不想理人。

    “皇上,殿下,微臣把这事说说?”

    夏元吉心里叹了口气,弱弱的开口。

    “说。”

    朱棣一挥手。

    夏元吉又一拱手,才开始说今天朱高炽躲在隔间里听他们议事的缘由。

    这会,大明朝的境内,最上层的或有钱或有权这些人,什么都不用承担。

    赋税徭役都跟最上面这些真正有权有钱的人没有任何干系。

    直接都被压到了最底层老百姓的身上。

    他们要承担的,一共三座大山。

    田赋、人头税和徭役。

    田赋是交粮食,人头税是交钱,徭役是出力干活。

    朱高炽之前让夏元吉读汉史,研究一下汉朝免田赋一事能不能在国内实行,夏元吉觉得不可行。

    田赋这个,从建朝以来,一降再降,虽然说,下面也会钻空子,盘剥老百姓,但总的来说,只要种出来粮食了,这田赋并不多,老百姓交得起。

    而且钦天监那边,夏元吉也去问过,说是百年,甚至,两百年,大明境内都不会太安稳。

    有可能三百年间,都会是天灾频发。

    那么朝廷手里有没有粮就很重要了。

    朝廷一旦不收田赋,任由大量的粮食流进市场,它们可能大都被大地主收走,那么天灾来时,一切都不可控。

    趁机发财算起来都是小事。

    一个不小心被拿来引诱灾民造反,才是绝杀。

    于是,免田赋这事,就被夏元吉否了。

    但汉文帝用过的三年才征徭役的政策确实很好,也很适合现在大明朝国内的徭役改革。

    这会国内的徭役也简单,就力差和银差两种。

    力差顾名思义就是为国家出力。

    举例说明的话,如看守府、州、县仓库的库丁就是力差的一种。

    乍一听,看惯仓库这活很轻松清闲。

    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一个好干的活。

    一旦负责看守的银库银子有银耗,粮库有粮耗,都要看守人赔偿。

    一个大的仓库,有进有出,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好几个库丁轮班,发生损耗了,可能就是全体连坐。

    没钱收的活,必然有人只是敷衍的心态,也有人趁机中饱私囊。

    银耗跟粮耗时有发生。

    那么这样的力差,普通老百姓都不愿意做。

    地方就发展出了好些个捞钱的法子。

    一是老百姓花钱,官府替你请人去做。二是老百姓塞钱,让官府派别人去做。

    这也就罢了。

    到最后地方发展出来,不行贿,只能当这种必然贴钱的力差,哪怕老百姓老老实实的去做了,地方还可以说你没做过,年年安排你做。

    普通老百姓,没有地方给的路引,哪里都去不了,也没法申诉。

    也就是说,生杀予夺的权利,实际都掌握在地方手中。

    相对于力差的银差,其实就是要老百姓出钱摊派地方那些杂七杂八的费用。

    比如说社学,虽然有地方官绅捐钱助学,但桌椅板凳、房屋修葺及学校的日常开销,地方总要找理由摊在老百姓的头上。

    再比如说修桥修路,哪怕朝廷给足了钱,地方也必然要格外摊派下去。

    这种摊派,朝廷也没有设置统一的标准,哪怕设置了,也有一句因地制宜的说法。

    所以到了最后银差就变相成为地方鱼肉百姓的工具。

    夏元吉就是户部尚书,每年银差能收上来多少钱,门清。

    他就想先把徭役改革一下。

    活总是需要人干的。

    可不能又要人干活,又要人贴钱啊?

    朱高炽建议他找内阁的这些人商量。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公房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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