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平嘴里所说的陶三彩,是发生在宋沅六岁那年的事,也是苏氏嫁进来的第一年。

    宋幼平过三十岁的生辰,时人都是十年过一次整生辰,整生辰是要大办的,不管放在民间还是贵族,都是如此。

    他那时候袭爵的折子刚上去,眼看着礼部的文书就要下来,真袭爵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又新娶了貌美如花身份高贵的填房,可谓是大小登科,春风得意。

    可就是这么春风得意的日子,他的嫡长女却送上了一份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大礼—————一个陶三彩的小马。

    陶三彩素来都是给死人陪葬用的。

    这份寿礼被当着诸多宾客的面送到面前,当时宋幼平就懵了,若不是因为太多人在,他真是恨不得一巴掌将这个不孝女给打死。

    那天宾客云集,人人回去都在嘲笑他这个还未袭爵的武定侯,说大约是他刚死了媳妇儿不到一年就把人娶进来了,是太过缺德,原配所出的女儿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让他出丑。

    流言愈演愈烈,三人成虎,连带着他在朝中的风评也开始受影响,许多御史风闻奏是,说他苛待幼女,治家不严,不堪大任。

    也正因为如此,宋幼平袭爵的事儿硬是拖了好几年才办下来。

    可事实上,当时才六岁的宋沅哪里懂得分辨这些?她母亲早死,哥哥那时候在外祖家上课,家中根本无人教导她,下人们哄着她劝着她,把这陶三彩的小马拿到她面前,她觉得好看,自然而然的便也觉得这东西送给父亲当寿礼是合适的。

    现在宋幼平再旧事重提,心里的那股怒气还是无法平息,几乎想当场将这个不孝女给掐死。

    苏氏在边上半真半假的劝:“侯爷,怎么把话说的这么严重?阿沅不过就是个孩子,被宠坏了也是难免的”

    看似是在帮她说话,其实却是单方面的定了宋沅的罪。

    果然,宋幼平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突突的跳起来:“她是被宠坏了,老夫人对她这么好,她却如同猪狗!乌鸦尚且懂得反哺,她只知道给侯府丢人!”

    他指着陈妈妈:“妈妈,去搜!今天把东西给我搜出来,我便是拼着跟郭家撕破脸,也要处置了这个不孝女,免得她带累我们整个侯府!”

    陈妈妈看着宋沅,心里摇了摇头。

    小的时候多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啊?至今她都还记得,宋沅被宋老夫人养着的时候,白白嫩嫩的跟个糯米团子似地,摇摇摆摆的在老夫人屋子里扶着东西学走路。

    只是越长大,就越是做出些骇人听闻的事来。

    整个侯府,若是说还有谁在乎她几分,也就是老夫人跟大少爷了,可她却偏偏不识好歹,竟然还诅咒暗害老夫人。

    她越过了宋沅,带着几个丫头进屋去了。

    苏氏面带得意的瞥了一眼宋沅,垂下头遮住了眼里的冷厉和恨意。

    郭氏那个死鬼阴魂不散,人都死了还能蛊惑着宋老夫人,若不是宋老夫人镇着,宋沅哪里会有这么好命,名声都臭的烂大街了,却还是能得到东川侯府这门亲事?

    她这次就要宋老夫人再也护不住这个糊涂东西!

    那个老东西若是知道,最宠爱的孙女儿竟然还诅咒自己,想必也活不了多久了。活不了多久才好,老而不死是为贼,一个老虔婆了,整天还管东管西的,这次干脆便一箭双雕,气死这个老虔婆的同时也处置了宋沅。

    从此以后,她就可高枕无忧了。

    她轻轻拍着宋幼平的胸口,劝他息怒。

    宋幼平的目光落在宋沅身上,见她静静地站在一边,低眉顺目的,便更是来气—————做下了这么恶毒的事,竟然还能跟没事人似地,太恶毒了!跟她母亲一点都不像!

    不一会儿,陈妈妈带着几个丫头出来。

    她面上表情很是复杂,看着宋沅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苏氏使了个眼色,赵妈妈立即便道:“大小姐,您怎么能真的做出这样的事?!老夫人训斥您,也是为了侯府的名声着想,您身为侯府嫡长女,成天追在东川侯世子后面,实在不成体统,尤其是婚期将近,你不肯留在家里待嫁,听说世子去郊外,竟还异想天开要跟着去,”

    听见这些,宋幼平看向宋沅的眼神更加增添了几分厌恶。

    这个孽障是留不得了。

    她这个样子,哪怕是嫁到了东川侯府,也不能给侯府带来什么好处,反而只会得罪翁姑,惹丈夫不喜。

    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送这样的女儿嫁过去,那不是要结亲,那简直是要结仇的。

    赵妈妈又叹了口气,苦大仇深的指着宋沅:“大小姐,奴婢说过您多次您都不听,您怎么能行巫蛊诅咒之术,来诅咒老夫人呢?”

    宋幼平便扬声喊:“来人!”

    陈妈妈这个时候才开口,她咳嗽了一声,目光落在赵妈妈身上,皱眉问:“赵妈妈说什么呢?我说搜到东西了吗?”

    众人都是一愣。

    赵妈妈也愣住了,顾不得苏氏正瞪着自己,着急忙慌的问:“什么?”

    陈妈妈冷笑了一声,没有管她,只是冲着一脸疑惑的宋幼平福了福身子:“侯爷,老身并没有从大小姐的房里搜到可疑的东西。”

    怎么会?赵妈妈几乎脱口而出:“妈妈搜仔细了吗?我们姑娘她向来喜欢把重要的东西给藏到卧房里床上的暗格里”

    苏氏早在陈妈妈说什么东西都没搜到的时候,就去看宋沅了,眼看着宋沅低眉敛目的样子,心里便咯噔了一声。

    之前她都没有当回事,但是现在看来,宋沅的变化当真是十分明显,以往宋沅可是半点脑子都没有,遇见什么事就喜欢大吵大叫的,侯府是什么地方?人人说话都是暗藏机锋,恨不得一句话要绕十几个弯子,不管你有理没理,你吵起来便先让人觉得你不占理了。

    所以以前宋沅才总是吃亏。

    可现在,遇上这么大的事,宋沅竟然都还能这么沉得住气,硬是一声不吭,竟然连解释都没有。

    重要的是,她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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