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兰因一改温润,喝道:“你别说了,咱们回府说!”

    她抬起眼睛仰望漫天的雨时,眼角的水痕像一条小河:

    “那就是,一开始就喜欢不起来的人,这辈子都喜欢不上。

    我这辈子在你身上蹉跎了太多岁月,嘴上说着放下,可一见到你便开始动摇。

    人人都说我拓跋朔兰豪迈爽朗,绝不会陷在感情里无法自拔。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匈奴人骨子里的轴,是有多么的可怕。”

    她说着又笑了笑:

    “我就像一条小狗一样,无论你曾经冷待过我多少次,只要稍微示好我就开心得不行,摇着尾巴就过来了。

    正如前些年我也知道,你愿意与我走得近些,是因为想借助我匈奴的威势震慑禹王罢了。

    你喜欢云娆,但在北境的那几年你不敢表现出来一分,因为你怕禹王知道了,拿她威胁你。

    所以你是在默默保护她,我都知道。

    如此我便愚蠢的觉得,刚好,我有机会了,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了这么多年。

    北境鹤府的匈奴王族护卫,只要站在那里,禹王的人,不敢动你半分。”

    鹤兰因的心被说得一缩一缩的,呼吸变得低沉缓慢起来。

    拓跋朔兰继续一字一句的,满是嘲讽的说着:

    “你知道吗,从前为了让你笑一回,我入山与兽搏斗,去换兽皮给你做被子,因为我知道你不习惯北境冬日的寒冷;

    你不喜欢黄金这般庸俗的东西,我便将黄金换做了大师的名画送你,跑死几匹马就为了到处给你找挂在墙上的画;

    你多年前说你是个孤儿,没有亲人,

    我不顾自己公主的身份,默默生下两个孩子想给你在人世间添添人气,却不敢一股脑让你知道,我怕你嫌弃。

    可是想想,我可是匈奴嫡长公主啊,却为何自卑到怕你嫌弃呢?

    在北境的那几年,你大多时候都很烦我吧?

    可那一夜,你又把我当成什么了呢,当成苏媚怜那样用来泄欲的玩物了吗?

    罢了,这冷冷的粥,我是再也不想一次一次的去捂热了。”

    她淡淡的说着,站在一场下了七年的大雨里,寒冷侵袭了每一根筋骨。

    鹤兰因如画的眉眼被雨水打得纷乱,这些话就像一根一根的银针一样刺入他的眼睛里。

    他找不到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只能颤声问道:“那孩子呢,你也不要了吗?”

    拓跋朔兰:“孩子,我带不走,留给你吧。”

    鹤兰因的胃部忽的翻涌灼痛起来,他神色虚晃了一下,她连孩子都不要了

    垂眸之际,他注意到鲜血从她衣裙里蔓延开来,混入雨水,散成一条血河。

    拓跋朔兰眼睛缓缓闭了上去,倒在了这场大雨里,手里还攥着江云娆给她的信,让她一定不要错过万物盛开大会的信。

    鹤兰因跪在地上,将昏迷的她速速抱上了宫门口的马车。

    她手里的那封信,被风雨一扬,卷飞在一个痛彻心扉的黄昏里。

    雨水湿了墨迹,将上面的字迹全都蕴开没了。好像在告诉她,去的机会,没了。

    李文年一脸焦灼,方才又被鹤兰因给要挟了一阵。

    前几年兢兢业业在宫里伺候皇上与皇后,也是闹了不少事情出来,不是让他陪葬就是让他不好过。

    好不容易熬到帝后二人皆大欢喜了以后,这中书令大人又开始了。

    “大人,夫人这是伤口裂开了,加上淋雨,现下是发起了高热,情况不妙啊。

    老夫就是担心万一伤口感染了,是会要命的。”李文年翻着药箱子,语声有些叹息。

    鹤兰因立在她的床前,唤退了所有的人。

    他身子蹲了下来,握住她冰凉的手,喉咙酸涩得说不出来一句话,只是认真仔细的看着她那张沉静的面容。

    想来,七年前,她的确是个狂傲不羁的女子。

    她入深山与猛兽搏斗给自己做被子,不给她一个确切的未来,又和她欢愉一场,让她一个人面对生育之苦,忽略她所有的付出。

    理所应当的享受了好些年,而心底一直住着其他人。

    这七年,自己借她疗愈心中的求不得苦,比之禽兽还不如。

    可是在鹤府的这段日子,他不觉自己做的所有,仅是责任而已。

    他每日在书房,也会期待看见她歪着头坐在一边,想说话又不敢打扰自己的样子,开始期待他们陪着孩子长大的样子。

    拓跋朔兰浑身发着高热,早已是神志不清了。

    李文年跟他说,拓跋朔兰若是挺不过这几日,人便可能没了的时候。

    那一刻,他如临大敌,害怕到在人前险些失态。

    他从不知自己会是这种状态的,他也以为自己对拓跋朔兰是弥补是愧疚,是单纯的负责任而已。

    可此刻他才知道,七年,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深入骨髓,一心付出的爱意,而自己却醒悟得太晚了。

    鹤兰因起身走到书案前,未做犹豫的取了笔墨写了一封递往天元宫的书信。

    这时刻,他安能再让拓跋朔兰一个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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