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清点完人数,太阳就快落山了。
吉祥平原附近的火势被人为扩大,外面挖出沟渠阻止火势蔓延,里头的万人坑里燃烧着无数具尸体,少说也要烧上日。
因着火势阻挡,匈奴短时间内也攻不过来了。
众人商议过后决定回到暗月谷里休养。
小小云雾城安置不下这么多兵将,且还要回暗月谷,顾及另一边的神女城。
贺铮带两千骑兵留在云雾暂守。
季清欢和韩枭与剩下不足三万的兵将,跟着季沧海他们重回暗月谷,修养伤势。
一晃三日过去。
神女城的气氛愈发紧张!
毕竟匈奴暂时打不了云雾城,很可能会绕山道朝神女城进犯。
李文李武兄弟俩是骑兵,除了协助百姓尽快撤后,还要日夜巡视城防布守,巡逻附近有无可疑探兵。
百姓们携带家里的粮食和金银细软,抹着眼泪纷纷离城。
他们不知这一走还能不能回家。
更不知这场南部与匈奴、赵国与金国的动荡战争,还要持续多久,无辜的百姓以后又该往何处跻身,最怕的是身死他乡。
但也只剩无奈。
乱世之下,鸡犬不宁。
五天后。
暗月谷营区,傍晚的血红色云霞即将遮空。
林中枝叶如今是愈发绿翠了,时节已进三月初。
季清欢的腿伤无碍,刚骑着马巡视完山谷附近,叫小兵们先回去了,他找了一处高峰上停马休息。
坐在这里能遥遥望见神女城,以及西边天幕艳红的云霞。
太阳快落山了。
他曲腿坐在大石头上,白鹤长枪搁在手边,身影被即将落下的晚日拉出斜影儿。
心情不佳。
心情不佳的原因是——
只吉祥平原一战,季家军就死了两千四百三十一名兵将。
血债日益增多。
心痛至极又无可奈何,老爹好像病了。
不知是不是被那夜的黑灰熏着,季沧海最近常常咳嗽。
季清欢喊了军医给老爹把脉,军医又说没病,都是心急所致。
老爹急。
季清欢也急。
季家军越来越少了,谁能不急!
这让季清欢近日的面容愈发冷冽,极少有笑脸。
恰如此刻,他一个人坐在山峰上,指尖掐了一根儿野草捻着,深呼吸望了望天幕。
战事太紧张,这种压力很难排解。
忽然。
“嗒嗒嗒——”
一阵马蹄声从远至近!
听见马蹄靠近,他转头望过去。
来人是韩枭和白檀。
白檀的伤已经养好了,昨日才到的暗月谷。
还顺便给韩枭带了不少衣物和用品,都是从王宫里送来的,是韩王对儿子这段时间表现的褒奖。
但父子俩的书信除了正事之外。
几乎没有私谈。
韩枭写信都是规规矩矩的报平安,以及统计军需。
显然还不知道该如何跟父亲相处。
有长进的是——
他信里没有像在王宫时一般顶嘴反驳,或争吵,几乎是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着手操办。
才能叫这些日子的军需用品都按时接送,不浪费也不紧缺。
总之父子俩的关系比以往缓和不少。
算算韩王跟韩枭
父子也有两三个月没见面了。
“吁——”
“季少主!”白檀勒停马匹喊了一声。
多日不见,白檀看起来消瘦了些。
骑在黑马上穿着普通的黑武服,瞧着还是那副温润好脾气模样,只是比在王宫里多了些锐气。
季清欢没起身:“你们怎么过来了?”
说着话他瞥了一眼韩枭。
韩枭今日穿的很扎眼,兴许是要给大战添添彩头。
一身火红色的华丽武衫,黑色束腕和衣襟都绣着金线,腰间黑底金纹的腰带也十分精致,衣裳是韩王着意置办的,自然样样都要最好。
如今这通身气势,也愈发有南部小王爷的架势了。
动时张狂狠厉,静时比从前沉稳太多。
动静相宜才是妙章。
果然战事最能磨练人,少年成长的飞快!
韩枭此刻头戴珍珠宝冠,整个人一出现就是珠光宝气,衬得周围一切景象都黯然失色。
华丽的衣摆下,一双银靴蹬在马鞍上。
身姿利落的翻身下马!
“季清欢,你饿不饿?”
韩枭嗓音清冽,笑容却寡淡。
只因看着那边愈发孤僻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开解。
而且。
他自己最近的情绪也不妙。
吉祥平原一战,南部死伤约有六千人!
从前的韩枭不会有多大感触。
但他前几日亲眼看见那山堆似的尸体,以及还活着的兵将,哀嚎大哭的从尸堆里扒出自家亲属
画面只是想想,就让韩枭怒血沸腾。
恨不得将匈奴碎尸万段!
各有各的仇怨,却都努力自行排解着。
别无他法。
“”
季清欢摇头,收回视线望向天际。
“嗐,我们来给你送点吃的,午饭就没见你吃。”
韩枭说话,把缰绳系在旁边的树桩上。
白檀也从马背下来,单手拎着一只深棕色包袱,隐约可见里面的食盒形状。
他步伐稳健的走到大石头旁边,弯腰解开包袱。
“少主,这是世子特意吩咐小厨房做的,都是往日城主府里的饭菜味道,你尝尝。”
“哦,多谢。”季清欢垂眼看白檀把饭菜端出来,摆在石头上,确实没什么胃口。
“就你话多,”韩枭从后面过来,盘膝坐到大石头另一边。
眼睛看着季清欢,嘴里却是跟白檀说话。
“厨房做多了我随便拿点儿,谁特意吩咐了。”
啊?
明明就是特意叮嘱要做好吃一点,怕季少主没胃口。
为啥不承认。
但白檀愣愣点头:“哦,是。”
一时无话。
石头边陷入寂静,只有附近山林里偶尔飞掠过的鸦鸟。
“我”白檀抬手挠了挠后脑,看见后面三匹马,“啊,属下去牵马饮水,你们,你们”
也不知道说什么。
白檀嘴里‘你们’着,就转身去牵马离开了。
半晌后。
“咳,”韩枭轻咳,用余光瞥一眼右侧坐着的人,没话找话,“你腿上的伤还疼吗。”
这几天季沧海总咳嗽,季清欢去伺候他爹了。
听说夜里就睡在季沧海帐篷里,在旁边搭了只小床,必然是睡不好的。
韩枭也几天没怎么见这人。
担心伤势忍不住问问。
但季清欢盯着天上一朵云彩看,像是没听见。
秒之后他才回答,语气恹恹的。
“差不多的刀伤,你的都好了我的怎么会疼。”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韩枭挑眉。
季清欢语气不怎么走心:“谢谢啊,爱操心也是病。”
“”
从平原吹过来的山风都还夹杂怪异味道,是焦糊的苦味儿。
“其实,”韩枭嗓音低了些,“你若是不出阵就不会受伤,不如你回王宫修养着,这边我来负责?”
韩枭还是想把季清欢送回王宫。
他怕哪天被焚烧的尸堆里
会有季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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