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上,一个小太监一边为果郡王领着路,一边道:“太后这几日一直病着呢,正念叨着王爷呢,王爷就来了。”

    果郡王道:“太后的病,可好些了”

    小太监道:“前几日十分不好,入了夜便一直咳嗽,整夜整夜的睡不安稳。不过这几日,有容贵妃娘娘一直无微不至的在旁照顾解闷,太后精神好了许多,晚上也能入睡几个时辰了。”

    “贵妃娘娘现如今正在太后宫里侍疾?”果郡王惊讶道。

    “正是呢。贵妃娘娘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已经在寿康宫住了好几日了。”小太监道。

    果郡王微微愣神之际,甄嬛的辇轿恰从他身旁穿过。

    翊坤宫。

    甄嬛到时,其余妃嫔已经尽数到场,似乎只在等她一人。

    “给贵妃娘娘请安。嫔妾晨起不适,所以来晚了。还请娘娘恕罪。”甄嬛垂目,携着崔槿汐一起向年世兰告罪。

    年世兰团扇轻摇,先礼后兵道:“知道你有孕在身,难免娇贵些,……起来吧。”

    史嫣然见气氛尴尬,便捏起桌案上的一块糕点转移话题道:“这玫瑰乳酥是糕点中最香的,可是经贵妃娘娘宫中的香一熏,竟叫人觉得索然无味。嫔妾斗胆,敢问贵妃娘娘,您这宫中焚的是什么香啊?”

    “你的鼻子倒好。”提到欢宜香,年世兰面上忽然变得骄傲无比,唇角噙着一抹洋洋自得道:“这是皇上命人为本宫精心调制的香料,叫做欢宜香。宫中唯独本宫一人可用。”

    “那倒是嫔妾的孤陋寡闻了。”史嫣然垂眸,掩下了眸底的一抹不屑。

    曹琴默最知道说什么能说到年世兰的心坎里去,史嫣然既然开了个好头,她怎会不趁机对年世兰大肆曲意奉承一番呢,因道:“史妹妹侍奉皇上晚,自然有所不知,这欢宜香还是皇上在王府的时候,就独许贵妃娘娘所用,其中所加的一味龙涎香,还是先帝赐予皇上的,皇上就取了其中一半,用来给贵妃娘娘制作欢宜香。”

    年世兰强压下唇角,佯装满不在乎道:“陈年往事了,你说这些做什么。”

    “是。嫔妾多嘴了。”曹琴默忙笑着告罪。

    年世兰将轻摇的团扇暂歇,忽道:“近日宫中的宫女太监,拌嘴打架的不少,趁着这段时间得空,宫里也该好好的整治整治了。”

    敬妃眸中闪过一抹深意,只听她接着道:“宫中的宫女、太监拌嘴打架,无非是依仗着各位小主的权势宠幸,奴才如此,必然是上梁不正才下梁歪,譬如莞嫔的陪嫁那个叫浣碧的,从前仗着莞嫔得皇上喜欢,便敢私底下非议当时已是妃位的容贵妃,如此尊卑不分,莞嫔,你可知罪?”

    甄嬛眉心微蹙,不意她竟旧事重提,提的还是这件浣碧僭越的铁板钉钉之事,不由分辩道:“贵妃娘娘,此事早已时过境迁,当日不仅皇上已经责罚过浣碧,而且容贵妃娘娘本人也原谅了她,娘娘今日却仍要重提此事,难道是质疑皇上当初对浣碧的处置有失公允吗?”

    “哼!公允与否,你自己心知肚明。难不成因为容贵妃心善,你便能心安理得的觉得此事你无半分过错了?亏你与惠贵人还自称是容贵妃的好姐妹,却原来要当你们两个的好姐妹,还要随时随地承受来自你们奴才的折辱啊?”年世兰讥讽道。

    史嫣然面色微寒,她早看不惯浣碧从前的嘴脸,只是顾忌着她安姐姐心思,才处处容忍那浣碧和甄嬛,今日再次听到此事,眸底不由便染上了一抹讥诮寒意。她自是不信,浣碧敢那般口舌是非,没有一丝甄嬛的故意放纵。

    说到底,甄嬛与沈眉庄面上再温婉恭良,因着自身家世,心底深处必然也是对安姐姐存了一抹轻视。不然,从前的采星采月,还有现在的浣碧,这起子刁奴哪里来的胆子敢对安姐姐起意轻狂?

    夏冬春垂眸撇了撇嘴,心道,一群满肚子男盗女娼的贱人们,看她们狗咬狗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敬妃原是凭着心意,想要护着甄嬛的,只是唯有此事,她也觉得莞嫔从前太过纵容自己身边的奴才了。哪怕容贵妃从前家世再不好,既入了宫,那便是皇上的女人,是主子,浣碧一个陪嫁丫头,当时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偷编排一个主子的身世,如此尊卑颠倒,也亏的当初容贵妃不愿计较,否则依着皇帝对容贵妃的在意程度,浣碧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呢。

    沈眉庄蹙了蹙眉,此事她从前虽在幽禁中,却也略有耳闻。陵容总不爱提这等小事,再加上她对嬛儿与自己情深义重,以至于自己竟也渐渐的觉得她为嬛儿和自己做所有事都理所当然一般。自己竟从未想过,这般礼敬自己与嬛儿的陵容,她心中可曾会觉得委屈?她那般敏感,从前采星不过稍微对她露了些不耐,她便能气的好几日不理自己,而浣碧当日在她背后那般轻狂的冒犯她,她怎么可能会不伤心?不气闷?她究竟是怎样忍下那口气的?她又是从何时开始变的这般善解人意的?又或者换句话说,陵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对她们之间的情谊没有底气了?

    她与嬛儿肆意挥霍着陵容的真心,却连她什么时候重新缩回了那敏感壳子都不晓得……

    沈眉庄闭了闭眼,忽然就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年世兰纵然骄纵凶悍,有句话却说的不错,这般敷衍陵容的她们,也配称得上是陵容的好姐妹吗?

    年世兰见此刻殿上众人望向甄嬛的神色都莫名鄙夷,不由微微心怀畅意,又接着道:“便是此事先揭过,暂且不提,那么今日各嫔妃齐聚翊坤宫听事,你无故来迟,目无本宫,又该当何罪!还不快跪下!”

    年世兰说到最后,声音忽的转厉。

    众妃亦是吓的神色一怔。

    “嫔妾知错,方才就已请罪。”年世兰独大,甄嬛无法,只得跪下行礼道。

    年世兰沉声道:“如今便目无尊卑,倘若来日你诞下皇子又要怎样的?岂非整个后宫都要跟你姓甄?”

    甄嬛稳稳维持着蹲礼,情绪丝毫不乱道:“贵妃娘娘虽生气,但嫔妾却不得不说,富察贵人有孕时,皇上和皇后都加以照拂,这不是为了富察贵人,而是为了宗庙社稷,嫔妾今日也并非无故来迟,就算今日嫔妾有所冒犯,但上有太后和皇后,方才贵妃娘娘所说的后宫随甄姓,实在叫嫔妾惶恐。”

    甄嬛巧舌如簧应对得体,更叫原就想要打压她气焰的年世兰怒火中烧。

    正要发火,敬妃却念着甄嬛腹中皇嗣,考虑到宫中种种因缘,起身截断两人的剑拔弩张道:“贵妃娘娘,说了半日,口也干了,不如喝上一盅茶,歇上一歇,莞嫔她纵然有错,也请贵妃娘娘让她起身再说话吧。”

    年世兰丝毫不将敬妃放入眼中,不依不饶道:“女子以妇德为上,莞嫔甄氏巧言令色,下不能约束宫人,上不敬本宫,罚于翊坤宫外跪诵女诫,以示教训!”

    “娘娘,外面烈日甚大,花岗岩石坚硬,莞嫔有孕在身,不能跪在那儿啊。”敬妃好歹也身负协理六宫之责,若对此事不闻不问,只怕皇帝回来了,会问责于她,再加上孕妇体弱,最易伤到胎气,她只得再次向年世兰进言。

    史嫣然见敬妃都向年世兰求情了,自己也便意思意思的求情道:“还请贵妃娘娘宽恕莞嫔,请娘娘看在莞嫔有孕在身的份上,饶恕她此次的无心之失。”

    沈眉庄自然也是坐不住,急言行礼道:“娘娘责罚莞嫔事小,若是龙胎有个闪失,皇上和皇后回来,一定会责罚娘娘的。”

    淳贵人见几人都起身了,便也从众着上前道:“还请娘娘宽恕莞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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