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之中公子小姐的婚事,名义上都是主君做主,也就是父亲一锤定音,然而出面的却是家中女眷。
顾家也挺会做人,顾家主君在京城做东,邀请安国公亲自赔罪,真是做足了姿态,而顾夫人这边,只顾跟皇贵妃和昭仪娘娘诉委屈,要谢家给一个交代。
顾夫人今日又亲自登门,开始新一轮交锋,虽然有矛盾,可大家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至少那天皇贵妃和稀泥的态度就表明了,陛下允许谢顾两家有摩擦,却不允许直接决裂的。
而今日不仅是大长公主,陵阳郡主也在此。
顾夫人只顾喝茶,也不说话,沉默良久,顾夫人看向陵阳郡主:“国公夫人,你是世子的亲娘,你说说,这件事要怎么办?”
陵阳郡主并不喜欢顾归夷,毕竟此女当初在京城名声太盛,说她工笔画冠绝天下其实是有些过誉了,因为她出身好又生的美,那一点才华被推上不属于她的高度,而那一舞倾城天下知,陵阳郡主就更瞧不上。
谁家好人家的女孩,当众跳舞还天下知啊,当年她非要在阖宫大宴跳舞,根本就不是为了谢家,那时她的思危才多大,只有十四岁呢。
顾归夷的目标分明是冲着陛下去的,想要进宫为妃。
可她与林家的婚事乃是指腹为婚,陛下得多大的心才会强要臣子的未婚妻,那时太后尚在,提议不妨让顾归夷入宫为妃,陛下以自己年纪大,不好夺臣妻为由,婉拒提议,却让她的大龄堂姐入宫做了昭仪。
一番苦心经营打了水漂,陵阳郡主在不面对自家夫君和妾室时,脑子还是比较清楚明白的。
她看了大长公主一眼,见她神色严肃,知晓这是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语气缓和:“我家思危的性子,顾夫人您不知道,他这孩子最是有主意,这婚事得他自己同意才行。”
“自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爹娘的都同意了,还由得他一个孩子自己做主不成?”
“即便成婚,也是你家女儿不自爱,非要粘着我孙儿,此后便要逼娶,这又是什么道理。”大长公主咄咄逼人。
“殿下,您这话就是伤了两家的情分了,我家七娘如何的不自爱,倒要把谢世子叫出来问一问,分明是两情相悦,却成了我顾家女不自爱,就连皇贵妃娘娘都定了此事,我家七娘与世子一样,都是受害者,殿下一口一个顾家女不自爱,也太羞辱人了,既然这样瞧不上我们家,我就进宫求昭仪娘娘去。”顾夫人当即就拿出手帕擦眼泪。
大长公主面色终于变了,如今后宫中皇贵妃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那个,可陛下宽仁,对别的妃嫔也算不错,至少一应待遇和对母家的安抚是没少过的。
梁贤妃的娘家侄女,都可以直接叫陛下姑父,可见陛下对后宫这些女人,虽然无宠,到底有几分脸面情谊,很多嫔妃在陛下面前都是说得上话的。
“顾夫人不必拿昭仪娘娘压我,若论亲缘,我还是陛下的亲姑母,陛下对我,也有敬,你既要说法,也好,那我就给顾家一个说法,顾归夷乃是二嫁之身,她当初与林家和离,可是闹得难堪,我谢氏娶此女为主母,那便是与林家结仇,她真对我孙儿如此痴心,便嫁进来,做个贵妾,我们谢家也不苛待她。”
大长公主抿了一口茶,继续道:“直接说吧,我不喜欢你家那位七娘,行为轻佻不庄重,倒是你家大房的十三娘不错,若想要她进门,就让十三娘做正室,七娘做侧室。”
顾夫人面色一白:“姑侄同嫁,您是要我们顾家成为笑柄?”
“怎么,那顾归夷的生父又不是朝廷三品大员,不过是个小小的御庭供奉,且爹娘都已死了,是个孤女,既要跟顾家结亲,为何不要正经的顾家小姐,非要她呢?十三娘为正妻,她做个添头当个妾,也算是给她脸面了。”
顾夫人气的够呛:“殿下,您别欺人太甚,我们顾家的女儿,除了做皇妾,还没有给世子公子做妾的呢,七娘虽不是我们所生,却也是嫡出。”
这一回,又没谈拢,顾夫人气呼呼的走了,上马车的时候差点没厥过去。
管事嬷嬷不安的问:“夫人,咱们怎么跟主君交代此事啊?”
“交代交代,我怎么交代,让他自己去跟大长公主,跟安国公周旋好了,好好的自己的亲生女不上心,反而去疼侄女,我知道,他哪里是为了顾家,分明是为了他那个死去的大嫂,便任由顾归夷胡乱行事,有本事给谢世子下药,有本事自己解决啊,真当我愿意受谢家的气吗?”
嬷嬷急的慌乱的上来捂她的嘴:“我的夫人,快别说了,要是被主君听见,又要说您的不是。”
顾夫人气的眼泪都流下来了:“真是冤孽,我嫁了这么个火坑,当填房继室,又没个子嗣,只能靠巴结丈夫过活,好不容易三姐儿算是我养大的,为了给那么个东西善后,生生被送进了宫去,如今都在守活寡呢,那陛下除了临幸皇贵妃,没碰过我们三姐儿几回,这真是活受罪!”
“我的夫人,这话,就更不要说了,编排陛下,那是要杀头的啊。”
顾夫人气的够呛,却也知道自己失言,却仍旧不解气:“偏生要我去受谢家这个气,给那女子擦屁股,真是气煞我也,我算是知道,先头的柏家娘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就是被主君的偏心眼和冷漠给气死的,听说柏娘子难产的时候,那没心肝的不守着自己老婆,反而去乡下护着他那寡嫂去了。”
哪有好人,不爱自己的妻子,妾也不爱,反而恋慕大嫂的。
“夫人……”嬷嬷已经不知该如何劝了。
顾夫人擦干眼泪:“嬷嬷,我知道,你放心,我这无子的填房,哪有底气跟主君吵架,谢家怎么跟我说的,我就怎么跟他说,让他的好侄女给谢世子做妾去,想要我亲手养大的十三娘,那必然是不可能。”
嬷嬷叹道:“是呢,夫人把自己摘出来才是正经,奴婢看,这桩婚事不仅是谢家不愿意,,就两宫里娘娘也是和稀泥,您就全都交给主君,主君让您做什么就做什么,左右不关我们的事。”
“你说的对,让那昏了头的东西,去求昭仪娘娘吧。”
“思危,你出来吧。”大长公主叫道。
顾家夫人没走多久,谢怀则就从后头的屏风里出来,原来他竟一直在,还听着外头的交锋。
“你是怎么想的?”陵阳郡主问。
大长公主也有些着急:“难不成你也想娶顾归夷那个二嫁女?”
陵阳郡主不悦:“五年前,你年纪还小,她就拿你的名头做筏子,给自己添光添彩,我就看她不顺眼,当时你顾念两家情谊,什么都没说,甘做这个垫脚石,可现在你是瞧不出,她拿你当后路呢。”
世家联姻,其实并不太看重女方嫡出庶出,或是是否二嫁之身,联姻本质上,是两方势力博弈,达成一致后,女子的意愿反而没那么重要。
“我知道祖母是心疼我。”
大临多的是二嫁,可世家权贵的姑娘大抵会要些脸面,二嫁基本会选择低嫁一些,也是给先夫家一些面子,除非是闹得特别难看的。
就算有家族支持,二嫁也少有高嫁,至于皇室之中做到太后太妃的二嫁女,最开始二嫁时,也是皇子妾侍,连个孺人良娣的位份都混不上,都是有子有功才被抬的身份,完全靠自己。
大长公主吓了一跳:“我的孙儿,你难不成当真要此女?”
谢怀则却并未立刻回答,反问道:“祖母,母亲,这些日子你们是否有在那些世家圈子里,替我相看?”
两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他竟问这个,陵阳郡主有些不好意思,大长公主倒是坦然承认:“左相夫人与我说过此事,他们家的五姑娘今年十六,生的花容月貌,性情也柔顺。”
谢怀则皱眉,他就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连皇贵妃都掺和进来做了这个中人,但皇家并没有赐婚,显然此事有回转余地,更多可能是陛下想要警告他才会对顾家所为顺水推舟。
然而陛下也只是点到为止,并不想真的让臣子心寒。
“左相乃是一品大员,咱们家已是煊赫至极,还要与权臣联姻,难怪陛下要不满意了,前几天陛下刚开玩笑,要给三堂弟指婚皇商之女,祖母都没察觉出,这是陛下释放的信息?”
大长公主一愣:“什,什么意思?”
“陛下不允谢家嫡支再娶身份尊贵的权臣女,或是与旁的世家联姻。”
大长公主眸色一暗:“这又是什么道理,难道堂堂谢家的世子,我怀庆大长公主的孙儿,却要娶个小门小户的女人?还是非得娶顾七娘那个女人?林五郎都不要了的女人,给我孙儿做正妻,这是作践我们呢?”
“倘若不作出选择,顾家把此事闹大,陛下还真有可能赐婚,到时候不娶也得捏着鼻子娶了。”
大长公主吓了一跳:“这,这,陛下不会这么做吧,我可是他亲姑母,我找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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