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什么性格,难道您心里不清楚?您仗着姑母的身份,难道他就会听?”
大长公主默然,皇帝滑不溜手,明面上对她这个姑姑绝对尊敬有加,还要显示亲昵,然而实际的恩赏是一件没有。
“陛下最厌恶外戚干政,您进宫,他会给您个面子,好好劝说你,可您拿捏着亲姑母的身份,却只会让陛下暗地里越来越生气,反而会偏向顾家。”
这些年吃的亏,远离皇室中心,也让大长公主吃了些教训,内宅的事她还算擅长,可一旦涉及前朝的事,大长公主就麻了爪。
她还以为只是顾七娘的一些小心思,没想到,背后还有陛下的顺水推舟。
“若不是祖母与左相夫人接触,玩笑般说了聘娶之事,恐怕陛下还不会如此,我的婚事,是没法等中进士后再待价而沽了。”
“那要怎么办,你爹一直兢兢业业为陛下尽忠,难道陛下就真的不给咱们家这个面子,亏咱们,还站队了皇贵妃,给皇贵妃撑腰做了娘家人呢,这是一点也没有娘家人的体面。”
谢怀则颇感头疼:“还不是因为那些年七姑母做的事,陛下还能信任谢家,给谢家机会,已是格外开恩,如今不过是警告一番,我的婚事而已,不能娶高门贵女就不娶,咱们家也不是非要娶一位身份地位高的女人来联姻。”
陵阳郡主怎么听都觉得像是在影射自己,满脸不愉。
而大长公主仍旧不服气:“那也不能娶顾七娘吧,林家不要的女人,给你做正室,这不是让林家小子踩着你上位呢,咱们家是普通富户也就罢了,好歹也是皇亲国戚,有头有脸的人家,捡林家不要的破鞋,咱们还有什么脸面。”
“若是当真失了圣心,才叫真的没脸面呢。”
他们虽然站队皇贵妃,却并非明面上的,明面上仍是帝党,为陛下尽忠。
皇帝已经给出风向,他的好祖母却看不出来,非要去相看左相家的女儿,皇帝最是讨厌没眼没晒的臣子,决定给个教训。
“如今事情尚有回转的余地,祖母放心,我不会娶顾七娘,哪怕是纳妾。”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纳人家姑娘为妾,会把顾家得罪的太狠,他目前并不想做个完完全全的孤臣,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娶。
大长公主忧虑:“那,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在家世普通的人家中,随意选一个品行好的,上报给陛下,陛下便不会再揪着此事不放,只要让陛下息怒放心,这件事就解决了。”
大长公主和陵阳郡主对视一眼,大长公主迟疑:“你,你想娶谁?”
她忽然变得特别警惕:“你不会想把你身边那个通房凝冬,提拔成正室吧,咱们这样的人家,就算先头夫人死了,也在外面聘娶,把妾侍扶正,可没这个道理。”
谢怀则蹙眉:“谁跟您说的这事,自然不是她,凝冬的身份,怎配做我正妻?”
这话是脱口而出的,根本就不用犹豫,也不用想,就算是当着那姑娘的面,他也会这么说,没什么不能说的。
可此时,心里却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脑海中闪过她笑眯眯的样子,笑的像月牙一样的表情,撒娇时的样子,难过时低垂的眼睫。
心口像是被一层密密麻麻的小针扎着,有些难受,却不知因何而起。
他说的没有错,做的也没有错,她只是个妾,纵然心里有几分喜欢,也只能宠,不能爱,他的妻子,只有他未来的正室夫人,她,是不配的。
不过是寻常情绪,在看见父亲与丽姨娘还有大哥他们在一起,像真正一家人时候,也体会过,忍一忍就过去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家世不错,却无实权,名声也不错的清流之女,正合适。”
大长公主想了想,挑眉:“这,这咱们身边不正有个现成的人选吗?”
谢怀则颔首:“不错,是孟秋蝉。”
他敲了敲桌子:“孟秋蝉太祖父配享太庙,祖上有出名的文官,而孟家传到这一代,没什么实权,只是因为一家子都是读书人,在仕林中颇有清名,孟元乃是国子监监丞,从七品,他的庶子是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区区七品官员的女儿,定然能让陛下满意。”
“七品?这也太低了,这京城里的侍郎员外郎家,都娶门当户对二三品家的小姐,偏我儿就只能娶七品?”陵阳郡主不满。
谢怀则摇摇头:“娘,现在不是我委不委屈,而是如何打消陛下的疑心,比起顾归夷,岂不是孟秋蝉要更好些?”
大长公主满脸纠结:“秋蝉这孩子,脾性倒是不错,我是很喜欢她,可七品小官之女,也太委屈了。”
“她家祖上阔过,到底有个孟三谦配享太庙,从太祖到现在,文官配享太庙的也没几个,孟秋蝉也是名门之后,不是什么真正的不入流的小官之女。”
还有一层原因,谢怀则并没有说,他把孟家调查了个底掉,孟家虽有个配享太庙的祖宗,也抵不过孟家此时的落魄。
其实跟他娘陵阳郡主家里一样,都算是破落户,只不过孟家是读书人家,听上去好听。
而谢怀则了解到的,孟家的经济条件,也并不算好,一个只有名声其他处处不行的女人。
很好拿捏。
进了门便什么都得听他的。
很好摆布。
她与卫婵看着关系又不错,本身也是个聪明人,想来进门后,能跟他的妾和平相处,不会引起内宅之争。
大长公主还在纠结:“可是,可是秋蝉的家世……”
她到底还是觉得自家孙儿委屈了,嫡出孙子,公府世子,却要娶个七品官之女,若是像儿子一样,是为情所困非卿不娶也就罢了,明明不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却要委屈自己。
“这件事我跟父亲说过,父亲的意思是,莫要让陛下动怒,便各退一步,这样大家面上都好看,只有随了陛下的意,谢家才能得到信任。”
大长公主叹气:“好吧,你爹都同意了,我还能说什么,可要祖母亲自去孟家提亲?”
谢怀则摇摇头:“此事不急,先透给陛下即刻,莫要大张旗鼓的声张,至于孟秋蝉,也不是就全然定了她,至少还得考校一番,就算真的提亲,也不至于祖母和母亲亲自去,寻个媒婆去就是了,既是低娶,自然要做足姿态,也不必太给脸面。”
此事已定,谢怀则带着双福从大长公主院子里出来,他却有些踌躇满志,夏猎还没结束,他们仍旧住在骊山别院,骊山景色优美,一池的莲花,在京城中都已经败了,可在骊山仍旧红红火火的开着。
面对如此美景,谢怀则却无心欣赏。
他的步子越走越慢,脑海中忽然浮现卫婵采摘荷露,顺手拿回莲蓬的样子。
她低头嗅嗅莲蓬中的荷花,露出清浅的微笑,剥开莲蓬,取出一颗颗饱满圆润的莲子,莲子被她拿来给他做了糕点,绿绿的莲芯用来泡茶,她纤长白中透着粉的指尖,只是微微一挤,就将莲子挤出来,笑吟吟的递到他的嘴边,让他吃。
谢怀则停了下来。
双福有点纳闷:“世子?”
谢怀则沉默良久,忽然开口:“我是不是应该跟她说一说。”
她?说什么?
双福一愣,很快就想明白:“您说的是凝冬姑娘吗?您娶正室这件事?”
谢怀则面色凝重:“是,此事除了祖母母亲还有父亲,也就你我才知。”
双福不明白,他为何如此踌躇犹豫:“世子,这事说不说都行吧,凝冬姑娘又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人,您就算跟她说了,她也不会传出去,还会真心为您高兴。您就算不告诉她,她也不会生气,您这样纠结,奴才实在不明白。”
谢怀则垂下眼,他怎么会不明白,双福说的对,她并不是难缠的女人,告知与不告知,她也不会生气,更不会撒泼打滚的哭闹。
可此时,他就是莫名开不了口。
“我……”谢怀则卡了壳,沉默以对:“以后再说吧,此事不要外传,先,先别让她知道。”
然而回去,却并未发现卫婵,问了红砚,才知皇贵妃驾临,居然把她叫出去,要卫婵陪着说一会儿话。
“别拘束,你和本宫不是见过面。”皇贵妃依旧是那副看不出年纪,温和淡笑的模样。
“那时娘娘还不是娘娘,如今见面,娘娘身份变了,奴婢心中惶恐。”
“惶恐的不是本宫的身份吧?”皇贵妃笑了笑:“本宫是来跟你道歉的。”
“道歉?”卫婵惊讶的抬起头:“您……”
“本宫都听说了,因为这串手串,又给你带来无妄之灾,当初本宫把这串手串送给你,本是想护着你的,却没想到,现在内宫也是斗争不断,大神斗法,倒让你这小丫头遭了灾。”
卫婵摇头:“您本意是好的,奴婢能受您恩泽,已是感激非常,怎敢怨怼。”
“这谢世子,为了你,也是下了血本了,这一回北境羌奴请求和亲之事,他可是下了大力,一定要为你讨回公道呢。”
卫婵整个人都懵了,北境和亲和为她讨回公道又有什么关系?
她心里隐隐有个想法,却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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