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悦同沈氏知会,她不舒服要先走。
沈氏巴不得,面上一脸好母亲模样,“不舒服回去歇着吧。”
“是,夫人。”
快速离开英国公府。
府里的马车等候多时。
车厢前,立着身形粗狂,五官深邃的男子。
他就是丁黑。
“以后,就拜托你了。”明悦道。
“能为姑娘分忧,是我的荣幸。”
丁黑不似其他下人东张西望,只垂眸硬着声,“姑娘是否要回府?”
“去东郊乱葬岗。”
明悦上了马车。
马车里。
她小声问云堆,“他的来历,你同镖局老板打听了吗?”
药仓那日,许是过于心急,她的注意力没在丁黑的脸上,今日细看,发觉对方瞳仁隐隐透着蓝色,那是指月部落其中一个游族才有的特点。
如此,还是要多心问一句。
云堆答道:“老板说,丁黑是三年前来的燕京,当时就是个乞丐,一问三不知,镖局收留过后,他说他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老板见他自带一身功夫,人还精明,便让他继续待在长风镖局里。”
“这么说……他就是来路不明?”
云堆道:“但他在长风镖局的三年,吃苦耐劳,老板可信任他了。”
明悦心头斟酌一番。
“先留下再说。”
请来做些跑腿和驱马的事情,也没什么问题。
马车很快到了乱葬岗。
眼前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土包。
有家里出不起银子安葬,就地埋了的尸首。
也有朝廷秋后处斩,人首分离,无人安葬的。
明家满门的尸首,便在这其中的坑里。
她作为商贾明家嫡女的尸首,也在其中。
具体是哪一个,无法找出来。
事情过去了半年,如此草草掩埋,怕是被穿山甲吃了个遍,只余骸骨。
让云堆和丁黑去别处休息。
她随意找了一处高耸的山包,跪着。
“爹,祯弟弟,姨娘……”她的声音哽咽,却不敢将这份悲痛完全释放出来,“我来看你们了。”
秋风拂过,吹走山包上的纸钱。
似在无声应着她。
豆大的泪珠轰然而下,“我见到晚儿了,她没死。”
“真好,明家有活口了。”明悦擦了擦泪,“可我怎么不开心呢?为什么她嫁给了林晗?为什么?”
再也抑制不住的悲切袭来,她垂着脑袋,哭了起来。
“爹,你告诉我,明家究竟得罪了谁?”
“吴家已是除明家之外,势力最雄厚的商号,为何吴蔚要铤而走险害你?”
“杀你的,又是谁?”
明悦问了好多好多的问题。
乱葬岗答与她的,只是呼呼的风声,和漫天飞舞的纸钱。
……
云堆这厢。
她听明悦吩咐,没敢靠近乱葬岗,便和丁黑待在一处。
她拿出用油纸包着的鸡腿,递给丁黑,问他,“你吃吗?”
丁黑看了她一眼,没接。
“我去叫你走的时候,见你刚要动筷吃饭,这是我悄悄留的,我肚子不饿,先给你吃。”
丁黑这回接过了。
闷声啃起来。
“以前的事情,你真的一丁点儿都不记得了吗?”
许是这鸡腿的缘故,丁黑开口道:“不记得了。”
“家人,爱人全都忘了!”
“嗯。”
“你为何愿意来当姑娘的马夫?”云堆问。
“比起定点点卯的镖人来说,当马夫要受管制,时间也不自由。
银子虽多了些。
可你一个孑然一身的人,要那么银子干什么?”
“治病。”丁黑狠狠咬一口鸡腿。
“治你的失忆?”
“嗯。”丁黑道:“老板走南闯北,说指月部落有神医,能治我的病,要一百两金子,我得攒钱。”
“我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肯定有亲人,有喜欢我的女子!”
“原来是这样。”云堆恍然大悟。
看着他狼吞虎咽,她觉得这人老是木着一张脸,心里倒是极重情意。
“你就不问,我家姑娘女子一个,怎的来这种地方?”
丁黑道:“明姑娘处世,自然和旁的女子不同。
我们只管照做就是。”
他在药仓见过明悦独挡一面的样子。
有记忆的这三年来,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坚毅的女子。
云堆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正说着,就看到明悦从山岗上下来。
云堆迎上去,就看到她红着眼。
心疼道:“姑娘,你怎么了?”
“我没事。”明悦道:“回去吧。”
……
寒露已至。
这段日子,谢不尘都在忙着朝中的事。
太子和二皇子在嘉北关撕破脸。
二皇子提前知晓风险,紧急关闭铁矿。
却让太子的人挖出里面掩埋的尸体,足足两百多具。
这些尸体都有沧州牢城营的刺青。
身份昭然若揭。
太子抓到了把柄,连着太平村的命案一同上奏弹劾。
二皇子抵死不认这罪名,反咬太子诬陷。
两人在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
嘉北关外的拓跋桁仍虎视眈眈。
关内的民众因着那骑兵杀人的画,对朔北人的仇恨愈深。
局势一触即发。
盛帝大怒,问罪谢不尘。
“检举关内私自交易的信件一事,朕只同你说过,为何闹得满朝皆知!”
“如今太子揪着老二不放,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任由盛帝砸了所有奏章,发泄完怒意后。
谢不尘道:“圣上息怒。”
盛帝道:“朕知你,性情淡泊,就算挑拨,也不必连你自己个儿都搭上。”
“圣上英明。”
“此事是何人所为?”
“臣领命查此事时,便有刺客刺杀。
后去沧州查探一事,只有圣上知晓,可半路上也遇到了刺客。”
盛帝道:“你是说,朕的身边有奸细?”
谢不尘道:“臣怀疑,此人就在宫中,且盘踞多年,收集信息,传至他在宫外的同伙。”
盛帝道:“朕会派玄镜司来查。”
“圣上英明。”
盛帝神色阴沉,“谢卿,你觉得勾结朔北的……是哪位皇子?”
谢不尘敛眸,自如答道:“臣去沧州,未取得任何线索,反倒令太子二皇子心生龃龉,实乃臣之过。
妄加揣测,更是对圣上不敬。”
“你退下吧。”
“是。”
谢不尘行臣礼,缓缓后退,直至盛帝看不到的地方,方才转身……
唇角勾起讥讽轻笑。
一切都是试探。
都是他元燳为了测试谢不尘。
真相如何,不重要。
两个儿子攀咬,对元燳没有任何影响。
通敌是否,铁骑之下都能见分晓。
他要的是纯臣。
不站任何一方势力,只对自己忠心的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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