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州、县都各设一名医官,负责本地药局,由医术高明的大夫担任,虽然沾个官字,品级却是不入流,也没有朝廷俸禄。
不过,既然沾个官字,对面子总归是有好处的。
唐风年去拜访本地医官钟大夫。
他事先打听过,听说钟大夫祖上出过太医,他家医术靠世代传承,本地最大的药铺就是他家开的。
钟大夫一看就比较乐天,开玩笑:“知州大人印堂发亮,面色红润,如果田州人人都像知州大人一样,我这药铺就要倒闭哟。”
唐风年微笑,感觉这话怪怪的,似乎话里有话。
不过,他不打算斤斤计较,当即问道:“医官是否辛苦?本地药材是否丰富?”
钟大夫端起茶盏,抿一口,笑道:“多劳多得,辛苦也是应该的。”
“本地穷,穷得只剩下草。草包多,草民多,草药也多。”
唐风年微笑,暗忖:阴阳怪气。
他是为了正事而来,尽量忽视玩笑话,客气地问道:“能否看看钟大夫的行医手札?看看本地最常见的病有哪些?”
钟大夫挑起眉,似笑非笑,道:“老夫字迹潦草,恐怕知州大人不认得老夫的字。”
唐风年道:“试试便知。”
钟大夫没起身,而是吩咐徒弟去拿手札。
过了一会儿,手札取来。
唐风年接过手札,道谢,然后一页一页地翻看,安静、认真。
许久之后,他说道:“排在第一的是脚气病,常见的还有牙痛、蚊症、食物中毒、腹泻……”
“钟大夫,食物中毒为何如此多?”
钟大夫笑眯眯,眼神如夜色一般深沉,一边喝茶,一边说道:“大家都爱吃酸的,除了酸菜、酸笋,还有酸粥,把那玉米粥一次煮一大锅,吃好几天,发酸了还吃。”
“菜如果煮多了,也舍不得丢,常吃隔夜菜。”
“还有毒蘑菇、野菜……”
“还有些人爱吃猫狗、蛇,吃田螺、青蛙。”
“田螺、青蛙如果没彻底熟透,极容易引发怪病。”
“还有一个,就是自酿的酒,酒中毒频繁。”
唐风年把手札合上,若有所思,道:“听您一席话,受益匪浅。将来如果有机会,可以像茶馆说书一样,把常见病编成故事,警示百姓。”
钟大夫似笑非笑,阴阳怪气,道:“如果突然病死几个人,不用说书先生刻意编故事,百姓自己个个会编,添油加醋,牛鬼蛇神全上场,保管编得好听,惊险又刺激,吓得小孩半夜不敢上茅房。”
“晚上尿床,白天晒被子。”
唐风年轻轻叹气,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起身告辞。
钟大夫起身相送,在门口望着唐风年的背影。
他的小徒弟单纯,笑问:“师父,这个官儿为何脾气这么好?一点也不凶。”
钟大夫意味深长地道:“凶的人往往是恼羞成怒、色厉内荏、欺善怕恶之徒。”
“不凶的人擅长笼络人心,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小徒弟天真地问:“师父,他是不是好官?”
钟大夫转身回到茶几旁,坐下,翘起腿,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等三年后,如果田州的地皮变厚了,他便是好官。”
“如果地皮被刮走一层,那就不用我说,百姓个个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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