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石子正去街上买笔墨纸砚,巧遇以前在国子监念书的两个同窗。
久别重逢,喜气洋洋,立马相约,去茶楼叙旧。
通过两个同窗的牵线搭桥,又拜访了更多旧日好友。
有些旧友飞黄腾达,成为官场新贵。有些人回家当纨绔,但通过走后门,捧个铁饭碗,有份体面的差事。有些人做教书夫子,有些人走上经商之路,有些人做幕僚……
往后的两天,石子正总是早出晚归。
石师爷悄悄观察,觉得苗头不对。
本来儿子三十而立了,做父亲的不应该管得太紧,但最终,对儿子的关心还是占据上风。
晚饭后,石师爷耐心地找石子正闲聊。
“你这几天无心向书,是不是因为这里不清静,住得不习惯?要不要给你另外租个住处?”
石子正连忙摆手,道:“爹,不必花那个冤枉钱。”
“我这几天出门是为了拜访以前的国子监同窗,大家畅聊世道和官场,我获益匪浅。”
石师爷并未放心,反而眉头微皱,问:“具体聊什么话?”
石子正压低嗓门,道:“聊大皇子和太子,还有江南官场的油水,那边既有丝绸,又有盐,还有海运,据说那边一个清官也没有。”
石师爷哭笑不得,气得拍大腿,问:“子正啊,等到春闱时,你敢把这些话往考卷上写吗?”
“糊涂啊,你天天想这些,心思浮躁,好高骛远,反而对科举无益。”
石子正脸红,辩解道:“爹,书上那些话,我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我现在需要多关注时事,对写策论有好处。”
石师爷道:“策论,万变不离其宗。”
“关键就是论朝廷如何应对天灾,如何使国库充盈,如何实现兵强马壮,如何让百姓乖乖听话……”
“你去打听江南官场的贪官污吏干啥?唉!还有,太子和皇子的事情,咱们最好不要议论,免得惹祸上身。”
一听这话,石子正心里有些难受,因为他这两天高谈阔论,多次被旧友夸赞、敬佩,让他找回了当初在国子监当优秀学子的自信,仿佛摆脱了郁郁不得志的落魄和苦闷。
但是,父亲的一番话仿佛当头一棍,又把他打回原形。
他承认,父亲有些话是对的,但并非全对。
他觉得,自己不能像闭门造车一样念死书,必须见见大世面。从田州那种小地方,重回天子脚下,他尚未从震撼中平静下来。
石师爷察言观色,抚摸长胡须,又语重心长地道:“你想见识官场内幕,何必只关注阴暗面?”
“与其去外面听别人吹牛,不如多和风年聊聊,官场除了贪污腐败,还有很多脚踏实地的事情,立功的事迹也不少。”
为此,石师爷特意去拜托唐风年。
唐风年爽快答应,但又怕打扰石子正看书,所以暂时没主动去。
——
第二天上午,石子正不忍心辜负石师爷的期望,所以没出门。
但他留在屋里看书时,却听见秦氏和马夫人在隔壁说笑,嗓门时高时低,越听越讨厌,越听越头痛。
忽然,隔壁爆发一连串哈哈大笑,石子正终于忍无可忍,握拳捶炕,大声道:“清静一点,行不行?”
如此一来,笑声虽然停了,但他依然听见隔壁在窃窃私语。这对他的干扰,不亚于笑声。
于是,他拿起书,干脆离开,去外院书房,离妻子远一点。
忽然,他的小厮跑来禀报,说有客人来访,特意找他的。
前两天,他把自己的住处透露给一些旧友,别人一听就知道他住在非富即贵的好地方,于是主动上门拜访。
石子正犹豫片刻,担心自己在这里招待朋友会惹唐风年介意,但朋友已经来到门口了,他不能将别人拒之门外,于是硬着头皮去迎客。
来者是老乡——华举人和文矛,华举人和石子正一样,这些年也是屡试不第。
文矛的情况更复杂,他是庶吉士,还混了个正七品小京官,本应该前途光明,但偏偏在官场的人缘不好,上次还被成新连累。
因为他与成新是好友,通信频繁,甚至在成新做县令之后,收到过成新送的贵重礼物。
哪晓得,后来成新成了阶下囚,被锦衣卫抄家,锦衣卫搜到一本账簿。
一想到这里,文矛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在心里骂脏话:“狗日的成新,把接受礼物的人名、官职和东西都记在账本上,变成行贿和贪污的铁证。”
账本上的某些人有后台,私下里买通锦衣卫指挥使,便被轻轻放过。文矛没有门路,便被抓典型,被革职查办了。
他屡次找唐风年帮忙,希望疏通关系,重新谋个官,但都被唐风年拒绝。
这次,他希望以石子正为桥梁,先与唐风年搞好关系,走近一些,以后再谋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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