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丢了人家才着急,女孩,你们就等着吧。”
莞春草说:“老公安明白的告诉我爸妈他们,要是我奶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早抱回家直接养了,报什么案。”
言下之意,孩子是女孩,丢出来大概率就是不要了。要是他们想养就直接抱回去养着,等人家找上门来再说。但是还能不能找上门,这是个女孩,那可不一定了。
许慕余无法想象那场面,这种事情也能发生?他听着甚至有些割裂感,他们真的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吗?
在人生的成长过程中,别说遇上这种事,许慕余听说也只是在书上教育的“反封建”的举例里听说过。
他望着莞春草,很难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莞春草接着说下去:“后来,我爸妈他们就按老公安的意思先把我带回去,在家等着他们公安的消息了。”
“事实也跟人老公安说的差不多,等了三个月,什么消息也没有。”
莞春草算了下等候的日子也算长了:“我爸妈他们人生第二次进警局,已经是五个月后了。再去,我的户口就上好了。”
她说:“那时候我的大名也确定下来了,就叫‘莞亭’,姓跟我爸姓,名还是纸条上的名字。”
为什么要叫春草呢?
莞春草解释:“那时候我爸妈也跟着纸条上的名字叫我乖亭啊,亭宝啊,跟着取好的名字叫我,可是怎么养不好我。”
“我妈说我难养得很,他们跟人借了钱去医院买了奶粉回来我也不肯吃,赶集在集上买回来的羊奶牛奶也不喝,天天小脸蜡黄的,怎么也养不活。”
“老人们说这名字不好,听起来太有文化,取名不能取那么硬,得贱点,贱名好养活。”
莞春草夸起她妈来说:“我妈就是个取名的天才,她说,那就叫‘春草’吧。就跟春天里的杂草一样,冬天荒了来年春天又长起来了,烧都烧不完,锄头挖也除不尽,命够硬。”
她仰脸许慕余笑说:“你猜怎么着,人还是得听老话,我叫春草以后,我还真养活了。”
“我妈说,也肯喝奶,也肯吃米糊了,再大点,又能爬又能走了,跟牛犊子似的,好养活得很。”
这就是她两个名字的由来了,平淡得不得了。
莞春草咧嘴道:“就是这样了,打那以后我就一直叫‘春草’,大名很少被叫到。”
不过这也不意味,莞春草就可以同意许慕余忘记自己的大名:“我是你老婆,你不记住我的大名你记什么。要是将来我上手术台,人医生让你签字问你病人叫什么名字,你答不上来,我断气在手术台上怎么办!”
许慕余安静地听完莞春草的解释,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既然你爸妈养了你,为什么不干脆换掉你的大名,用上他们给你取的新名字?”
那才是一般人的想法吧。
既然决定收养这个孩子,就从名字开始换起不是更合理吗。
“因为要是我亲爸妈要回我,怎么办呢。”
莞春草说:“我爸妈一直记着我亲爸妈呢。”
许慕余很意外。
她的父母领养了她,竟然还想着把孩子还回去?
“其实我爸妈就一直没有放弃过给我找亲爸妈,他们总是想着,要是哪一天我亲爸妈找来了,好歹闺女也还能还给人家。要是名字换了,不好认出来,就一直给我留着我这个大名。”
莞春草耸耸肩说:“就这样,我爸妈一边着人到处打听我亲爸妈的事,一边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这么养着我。”
许慕余惊讶:“他们没告诉你?”
没告诉莞春草她不是亲生的?
莞春草觉得为什么要说:“说那个干嘛,说了我也是那么过日子,不说我也是那么过日子,等找到再说吧。”
许慕余定定地看向她。那她后来是怎么知道的?
莞春草回忆了下当时:“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有一天我去村头的婶子家找她儿子玩,那时不是农忙,就三三两两的几个叔叔婶婶的坐一块闲聊。当时我们几个孩子在场,他们没话聊就聊到我们身上了。”
“他们就喜欢逗小孩,也没什么坏心思,就问我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啊?我说我喜欢我爸,因为我爸不打我。”
“那他们又问了,这个妈妈打你,那你是喜欢现在的这个妈妈啊,还是原来的妈妈?”
“我也不懂什么叫‘现在的这个妈妈,还是原来的妈妈’。我想,原来的妈妈可能就是不打我的时候的妈妈,我就说我喜欢原来的妈妈。”
莞春草记得:“那时候他们都笑了,说什么养不熟,养这么大了还惦记原来的亲爸妈,爹妈白捡回来了。”
“那时候我小,才五岁,那我也听不懂什么是‘白捡回来’。玩够了,我回家就问我妈了,我说白捡回来是什么意思?”
莞春草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妈当时的神情:“我妈当时在做饭呢,正往灶里放柴烧火,我就问她我是白捡回来的吗?刚问完,不夸张地说我都看见她的后背唰一下立起来了!僵硬得跟块门板似的,头发也竖起了,脸比那锅底还要黑!”
许慕余可以想象到那画面,一个养母要面对这一天会是什么心情。
“我妈一直没转过来,一直背对着我,持续了一会。然后,她肩膀又沉下去了,她又继续往灶里塞进一根柴火,说,‘哦,就是从外面捡回来的’。”
“我也不懂什么是捡回来的,我又问我妈,我妈说‘就是别人不要你了,把你扔在外面,我给捡回来了’。”
许慕余看向她,再次沉默了。
她的妈妈的心情无法言喻的话,莞春草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将她养大的妈妈原来是她的养母这件事?
“我还是没听懂,”
莞春草继续说道:“我妈就说,‘就是你的亲爸妈不要你了,把你扔在我们家后坡那,我跟你爸看见,就把你捡回来了。你成了我们的女儿,我们成了你爹妈,你亲爸妈是别人。’。”
“跟我解释完,我妈就继续烧火了,她还顺便问我,是谁跟我说的。”
那时的莞春草总算听懂了:“白捡回来原来是这样的,我知道了。我妈问我话时,我直接一屁股坐下继续玩我的鹅卵石说是村头婶子他们说的。”
“我妈听了,默默把锅里的柴火都退出来,还站了起来准备往外走。”
莞春草说:“我当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走,我就问,你真的不是我的妈妈吗?”
“我妈停下脚步,又退回来,从柴堆里抽出一把柴刀,继续往外走。走之前,她说,‘我真的不是你的亲妈’。”
“说完她就走了,也许是跟我爸一起出去的。因为她带刀出去的时候在门口遇上我爸了,她跟我爸说了什么,我爸抄起新买的铁铲他们一起出门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真的不是亲生的。”
“原来我根本不是他们生的。”
许慕余沉默了许久,心底里总压着什么东西。
她一直被隐瞒着,被瞒得那么好,可又因为别人的一句玩笑话,赤裸裸地把她的身世她的伤口扒出来。
许慕余相信如果没有那些村人,莞春草的爸妈或许还能一直保守这个秘密,一直疼爱着她。
那天他们从乡下寄来的东西,他们在电话里对莞春草的关心和爱护,是真的疼爱,就连他都听出来了。
而莞春草本该一直毫无芥蒂的,接受他们的宠爱的。
“原来我不是他们的孩子,原来是这样。”
莞春草枕在头下的双手拿出来,叠一块激动地拍:
“原来是因为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所以我妈一直不准我喝我爸的雄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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