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赵莽而言,这位魏国七皇子早已脱离低级趣味。

    何为低级趣味?

    去勾栏听曲,为青楼花魁豪掷千金,只为巫山云雨。骑射狩猎、吟诗作赋、书法绘画等等,在赵莽眼里,都是低级趣味。

    女人有什么可玩的?金条银锭有什么可敛的?

    哪有霸凌人性来得爽?

    看着脸色巨变,就要呕吐的男人。

    赵莽笑盈盈道:“吃进肚里的东西,怎能吐出来呢?李肆啊,要节约粮食,不可浪费哦。”

    男人猛地扔掉筷子,用布满老茧的手捂住嘴巴。

    “怎么不吃了?这可是本殿下特意吩咐家厨为你做的。”

    怔怔盯着碗中肉汤。

    男人忽然以手捞肉,直往嘴里塞去,大口咀嚼。

    赵莽露出满口雪白牙齿,“李肆啊,好吃吗?”

    “好……好吃~”

    腮帮子鼓鼓的男人,一边吃,一边潸然泪下。

    男人也曾犹豫过,寻思着要不要舍得一身剐,将生死抛诸脑后,勇上那么一次。

    但很快,男人狠狠掐灭了不切实际的想法。

    赵莽爹是文景帝,娘是淑贵妃。

    魏国律法,都是赵氏皇族制订的。

    男人拿什么勇?

    很快,满满一碗肉汤入了肚。

    赵莽心情愉悦道:“李肆啊,回家去吧。”

    “记住了,宽限日期是三年。”

    “三年后再还不清,人间蒸发的,可就是你发妻了。”

    男人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

    望着男人远去的佝偻背影。

    赵莽讥笑一声,道:“舞阳,看见了吗,这就是上层阶级的权力。”

    “他向我借了五两银子,一年后还了十两,却还欠着二十两。”

    “利滚利,今儿的二十两,三年后就是三百六十两。”

    “莫说这辈子,他就算当牛做马十辈子也还不完。”

    “我用区区五两银子,便买下他的人性。”

    “五两银子,呵呵,还不够我一顿早膳钱。”

    一旁,佩刀青年默然不语。

    “哒哒哒~”

    突然,一位仆人急匆匆跑进避暑小院。

    “殿下,徐公公来了!”

    徐苍之,贴身服侍文景帝的太监总管。

    “这阉人不待在父皇身边,跑我府上作甚?”

    赵莽剑眉微蹙。

    “请去雅室。”

    ……

    一炷香功夫后。

    用来会客的雅室内。

    “徐公公,今儿刮的什么风,竟将您老吹到我府上了,哈哈。”

    身着深紫色圆领太监衣的徐苍之,从黄花梨木椅上站起。

    不带半点胡渣的阴柔面庞沁出一丝笑意。

    道:“七殿下,九殿下死了。”

    “赵瑾……死了?!”

    赵莽愕然道:“怎么死的?”

    徐苍之答非所问道:“七殿下,万岁爷召你入宫呢,请随老奴走一趟。”

    赵莽脸色阴晴不定了好一会,才道:“麻烦公公在前领路。”

    ……

    魏都皇城。

    明黄与朱红色彩鲜艳,宫殿群星罗棋布,气势磅礴。

    随处可见身披重甲,腰挎长刀的巡逻禁卫军。

    徐苍之领着赵莽,一路来到养心殿。

    床榻上,坐着一位身着龙袍的老人。

    古稀之年的文景帝,消瘦的皮包骨。

    龙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那张苍老面庞宛若干裂的树皮,皱纹里镶满了岁月流逝的痕迹。

    然,老人那双混浊眼眸,却一如既往的深邃,仿佛两口没有底的黑洞。

    曾经吞噬过尸山血海。

    纤尘不染,几可映人的地板上,伏跪着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裳的女子。

    赵莽认得。

    女人唤作流风,是武阁为赵瑾配置的贴身护卫。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莽将额头紧紧贴在地板上。

    “起来吧。”

    文景帝声音沧桑道。

    “谢父皇。”

    赵莽挺直腰杆,却没有起身。

    “小福子,将小九遭遇,讲于老七听。”

    文景帝缓缓闭上疲倦不堪的眼眸。

    “遵命万岁爷。”

    徐苍之看向赵瑾,娓娓道来。

    “七殿下,月余前,九殿下遵万岁爷令,带着武阁两位四品之境的武夫,流风回雪,前往宝瓶州栖霞府。”

    “确切地说,是栖霞府太行山脉深处的清平镇。”

    “九殿下被小镇一位少年刺穿喉咙、刺穿心脏而死。”

    “四品之境的回雪,因追击少年而死。”

    “那位少年刺客,武道境界为外炼七品境。”

    “少年身后有位师父,武道境界不详。”

    床榻上,文景帝慢慢睁开双眼,“老七,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赵莽脑海里刮起风暴。

    来养心殿的路上,徐苍之曾向赵莽透露。

    在他之前,文景帝已见过其余六位皇子。

    大皇子、二皇子……六皇子。

    一次只见一人。

    文景帝每次都会问同样的问题。

    ‘我之所以还能被召见,很明显,前面六位皇兄的回答,父皇并不喜欢。’

    ‘如果我也答错了,父皇便会召见老八。’

    ‘倘若老八也答错了,父皇大概率会从我们八个之间,择一为优。’

    ‘父皇一向重视亲情……’

    ‘老九身后事若能办的漂漂亮亮,储君之位,八九不离十。’

    想到这里,赵莽神情肃穆道:“父皇,儿臣愿前往那座小镇。”

    “寻到那位少年刺客和其师父,为老九报仇。”

    徐苍之微不可闻轻叹一口气。

    赵莽的回答,和其六位皇兄,不能说毫不相同,只能说一模一样。

    “还有,父皇,儿臣会将那座小镇所有人,不,是所有活物,一个不留,通通杀尽!”

    徐苍之嘴角勾勒起一抹微妙弧度。

    文景帝自始至终古井无波的面庞上,显现一抹欣慰。

    “帝血,不可辱!”

    “老七,去吧,将那群虫子,碾灭成尘!”

    文景帝淡然道。

    “谨遵父皇令!”

    赵莽内心狂喜。

    ……

    不知不觉,已是初秋。

    不周山下,化为人形的朱九阴,赤脚盘坐于洞口。

    赤红竖瞳,默默望着山崖边的桃大与小三儿。

    一个月前尚青的毛桃,而今已泛起片片嫩红。

    今年的毛桃,还是能吃到的。

    阿飞虽不在身边,但小旋风上个树还是轻而易举的。

    “蟒仙,请尽饮此杯。”

    一旁,小旋风如人直立,一双爪子抓着酒坛,为朱九阴倒了满满一杯。

    朱九阴捏起白瓷酒盅,仰头一饮而尽。

    清冽酒水入喉,脏腑立时火烧火燎。

    “好酒~”

    朱九阴赞了一声,抽出插在腰间的黄铜旱烟杆。

    点燃后轻轻吸了一口。

    喷出两道烟柱。

    烈酒,旱烟杆,全是小旋风从镇上偷来的。

    朱九阴抽之、饮之,没有一丁点心理负担。

    “也不知猪大肠这个卧龙,是否追上阿飞?”

    朱九阴轻语道。

    “蟒仙,猪大肠怎得就成卧龙了?”

    小旋风红灿灿的鼠眼内流露着疑惑,“卧龙为何意?”

    朱九阴淡淡一笑,“猪大肠为卧龙,你乃凤雏,都是赞人的好话。”

    小旋风喃喃道:“凤雏……好威风、好霸道的诨号。”

    “这一个月来,小镇是否太平?”

    朱九阴询问道。

    小旋风点点鼠头,“那群两脚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派安宁祥和。”

    朱九阴吐出一口烟雾。

    右眼皮突然激跳个不停。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魏都来人将至。”

    望着远方山河,朱九阴赤瞳内,闪过一抹森然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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