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哥,人是怎么死的?”
“关闭门窗,开了煤气,全都死于煤气中毒。”
这让我多少有点欣慰:“那他们就是在睡眠中死去的,没有痛苦。”
冯红林详细介绍了这次案子。
自从过了年,这对年轻夫妇就失业了,男人大部分时间在劳务市场等待打短工的工作。
女人也是到处打短工,如同过去的游击队员。
一对老人也没闲着,几乎每天都出来捡破烂儿。
矿泉水瓶子、纸盒、废弃的家具用具,甚至包括别人扔掉的婴儿玩具,老两口都会认真捡来,把能卖钱的拆下来攒着。
为了能多卖几块钱,他们宁可多走3公里,背着上百斤沉甸甸的废品到大点的废品收费站卖。
即便是这样,一家人也从未对生活失去了希望。他们相信只要自己肯努力,起早贪黑,省吃俭用,生活就一定还能坚持下去。
他们这两代吃多少苦,受多少罪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孩子。
他们来自江西的一个小山村,根据和他们一起打过工的几个人描述,他们的老家是一个非常偏僻,非常贫穷落后的地方,甚至连孩子上学都困难。
老两口大字不识一个,男人上到三年级,这在他们村已经算是有文化的人了。
他们之所以跑出几千里外的油城打工,并不是为了自己能过上多富裕的日子,而是为了下一代。
公公婆婆能让他们的儿子读到小学三年级,这已经克服了种种困难——要想再读四年级就得到20公里外的另一所学校。
要知道这20公里可都是山路,单程就得接近两个小时,所以根本就不可能再去上学。
这也是他们老两口的遗憾。
为了他们的遗憾不用再继续下去,也为了彻底改变他们子孙后代的命运,刚结婚不久后的一天晚上,一家四口商量了一晚上,毅然决然选择外出打工。
他们踌躇满志。
他们信心满满。
他们两代人已经做好了用身体当蜡烛的准备,烧掉自己,照亮自己的下一代。
年轻夫妻还不满三十岁,男的曾和工友们说过这么一番话。
他很小的时候问过父亲,山的另一边是什么。
父亲想都没想便告诉他还是山。
他又继续问,外面那一层山的外面呢?
这话让他父亲沉默了。
等大了几岁后,父亲要带他去上学,当时他很不理解,因为小伙伴们都没有上学。
他就问父亲为什么要上学呢?
父亲告诉他,上学就是为了走出这片大山。
可惜,他虽然读到了三年级,但依旧没能在20岁前走出那片大山。
不过,至少有一颗种子在他内心深处发了芽。
他开始琢磨很多事情。
他想:如果自己的父亲小时候也问过爷爷同样的问题,父亲会不会也能读到小学三年级,也会有自己这番思索呢?
那一晚他失眠了。
他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一片片的山,一片片的山上有一只只的羊,放羊娃就是自己的伙伴儿,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于是那一晚过后他又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
爷爷小放羊,长大后娶了奶奶,生了父亲。
父亲也从小放羊,长大后娶了母亲,生了自己。
现在自己在放羊,之后是不是也找个女人生个娃,然后让他放羊呢?
祖祖辈辈一代又一代,难道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放羊生娃,然后再让后代放羊再生娃?
来到油城后他们先是在桥洞里住了几个月,后来才租了个小平房。
再后来他们先后有了一儿一女。
老两口和年轻夫妻都是出生在大山中,并且在大山里长大的,十岁之前都没见过汽车,也没见过电灯。
他们的下一代却出生在城市中,睁开眼就能看到穿梭的汽车和满大街的霓虹灯。
这让他们体会到了一种成就感。
一切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时,忽然冒出一种传染疾病叫做非典型炎病。
他们的生活陡然改变,这几年受的罪、吃得路自然不必多说,但他们依然能够硬挺着。
一直到他们的孩子到了入学年龄。
目前大部分地区实行的都是就近入学原则。何为就近?其标准就是学校距离家的距离。
他们家的两个孩子没法上学的事小区的物业都知道。
小区物业上一个姓孙的老头和老两口挺熟,也经常听老两口絮叨这些事。
他很为一家六口鸣不平,然而自己也是社会的底层人之一,没有特殊关系,也没啥文化,自然帮不上什么忙。
听到这里,震惊的同时,我也一头雾水。
“难道没有自己的房子,孩子就不能上学了吗?”
我这么问,屋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我们也很想知道答案,所以想联系辖区学校的校长,可惜一直没联系上。”
“奥?”
按理说市派出所想联系一个校长还不就是一个电话的事,怎么可能联系不上呢!
“打他电话,一直没有人接,我们也联系了学校,学校说校长一整天都没有来上班,他们也都不知道原因。”
我忍不住笑了:“难道校长不上班就不用请假吗?”
一个年龄稍大的刑警冷哼道:“学校里校长最大,谁能管得了他?其实也不光学校,这是咱们大夏的通病。”
“尸体呢?”
“已经完成了初步尸检,运回去了,我留下一是为了等你,二是也想看看还有没有其它发现。”
“他们一家自杀后,很多邻居说看到了?”
“嗯!说是邻居,其实也不过是住在这个小区的打工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大部分都知道他家的处境,也都认识他们,所以留意了。”
这明显是死的不甘心,今天正好是七天,也就是所谓的头上,如果再不顺利把他们送到下面,恐怕会变成六个厉鬼。
我正想再问得详细一点,小陈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冯……冯队!张呈良有消息了!”
我忙问:“张呈良是谁?”
“就是这片辖区学校的校长。”冯红林向我解释完,赶紧问小陈,“他人呢?怎么一直不接电话,还得亲自上门去找!”
小陈咽了口唾沫:“冯队,不是……不是他不想接,而是他根本就不能接了——人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我也是刚刚接到志超电话,具体情况不清楚,他们正在现场呢!”
“走!去看看!”
我跟在冯红林和小陈身后来到了盛世豪庭小区。
这算是本市比较高档的小区,整个建筑都是欧洲风格,而且房子最小的也有120平米,和海宁小区简直形成了天壤之别。
因为之前几次案子,我对这小区的环境也算是了解。
来到一栋别墅前,我先是看到别墅前停着两辆警车,还有两个年轻警察正在扯警戒线。
看到我们过来,赶紧站起来打招呼。
其中一个警察带我们进入别墅。
刚走到别墅门口,我先是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
不用问,这个叫张呈良的校长肯定是被人弄死的。
“志超,到底什么情况?”
刚进门,冯红林差点和一个年轻警察迎面相撞。
“冯所,一家三口全被抹了脖子,满屋子都是血,而且眼睛瞪得老大,这画面实在有些让人发怵。”
我也是一惊,怪不得一天都联系不上,不接电话,原来全家都死了。
“具体死因呢?”
“还不清楚!法证科的兄弟们刚到没三分钟,正在里面忙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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