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公里就到派出所的时候,霍尧问起郁知:“昨天那两个民警没跟你提伤情鉴定的事情吗?”
郁知摇头:“没有提过。”
过了几秒,他自责道:“不过也怪我自己,没想到伤情鉴定这一环,我脑子太乱了,今天要不是霍律您提起,我到现在都——”
“你怎么又责怪上自己了?”
没等郁知说完,霍尧就出声打断了他。
语气颇为无奈。
郁知微怔。
随后他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似的垂下头,无措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下意识就这么想了,霍律,您在办公室跟我说的话我都记着,我没有当耳旁风……”
霍尧叹了口气,感觉更无奈了。
“郁知,不必道歉,我也没有在责怪你。”
郁知倏地噤声。
因为除了道歉,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一旦发生状况,他纵然能维持冷静去解决问题,可是心里总是控制不住责怪自己。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要从自己身上找点错处。
你一定做错了什么。
你不可能毫无错处的。
心里不断有这样的声音出现。
霍尧开着车,没有看郁知,目视前方打破了沉默。
“像你这样这么容易责怪自己,是一种病。”
霍尧冷静客观地说:“你生病了,郁知,我建议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考虑到郁知敏感的心性,霍尧补充了一句:“我没有骂你有病的意思。”
“当今社会生活压力大,很多人都有精神疾病,比如焦虑症、抑郁症、狂躁症、强迫症之类的。”
“这些精神疾病就像感冒一样,普遍且普通,不必闻之色变,他们大部分最开始也只是情绪问题。”
郁知“嗯”了一声:“我没有误解,我知道您是一番好意。”
霍尧松口气:“那就好。”
紧接着又提起:“有个事我刚才就想说了。”
郁知疑惑:“什么?”
“不要对我用敬语了,听着很怪。”
路口转弯时,霍尧看了郁知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你别看我事业有成,功成名就,其实我也就比你大十岁而已。”
“我在当哥的年纪,被你左一个您右一个您叫成老头儿了都,快别您了,听着真折我寿啊。”
郁知眨眨眼,没料到一个寻常的敬语会被霍尧这样解读。
他无辜又真诚地解释:“我不是觉得你老,称呼您只是想表达尊敬。”
霍尧还是抗拒得不行:“那心里偷着敬就行了,挂嘴边显我老,别挂。”
如此,郁知只能:“……好。”
不过话说回来,霍尧的话虽然有自夸的成分,但并未有一丝一毫夸大。
郁知上午查资料的时候,已经了解过尧安的资质。
尧安律师事务所成立不足五年,规模比不上红圈所,但胜诉率极高,跟红圈所不相上下。
尧安跟好几家上市大公司都有业务往来,在业界拥有高知名度和美誉度。
除了在业务能力、专业素养、服务质量等方面表现出色,尧安在社会责任和公众形象上也有着卓越的表现。
律所自成立起就开设法律援助,经常在社区开展维权救助活动。
郁知也是搜到大量对尧安表达感谢的帖子和笔记,感觉律所管理层看重公益这一块,才决定先来这里碰碰运气。
事实证明,他这次运气不错。
尧安确实是一个有人情味的律所,而非沽名钓誉的伪君子聚集地。
至于霍尧本人,事业有成自然是事实。
霍尧说只比自己大十岁,郁知也是相信的。
毕竟霍尧看起来确实年轻,相貌英俊,剑眉星目。
天之骄子一身锋芒。
大概因为今天要出庭,他穿得很正式,可是西装革履没有把他的气质压得老成持重,而是衬得他更加意气风发。
西装更像是他的战袍。
霍尧见郁知陷入沉默,又提了一次:“你听见我之前说的没?去看看心理医生,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心理健康出现问题,不及时治疗,病情加重后会出现躯体化症状,从而进一步影响你的生活,那时候就不只是情绪问题了。”
郁知认真回答:“我听见了。”
霍尧说得语重心长,郁知怎么会不领情呢。
只是……
霍尧余光注意到郁知的欲言又止,主动问:“怎么了?”
郁知原本有顾虑,转念一想,他连“没钱付咨询费”这种大实话都说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既然他在霍尧面前一开始就瘦骨如柴,那就没必要打肿脸装胖子。
“我前阵子肠胃炎住院,就算用最便宜的药,住最便宜的病房,也花了将近两千块钱。”
也因为这笔钱,郁成坤一直骂他赔钱货。
郁知有意屏蔽脑子里郁成坤的咒骂声,但嘴角还是无意识勾出一丝苦笑。
“看心理医生应该更贵吧,我看网上有些帖子说,心理医生跟你们律师一样,也是按小时计费的。”
话音落,郁知感觉自己这么说有卖惨的嫌疑,尽管都是事实吧……他赶紧打住。
话锋稍转,转而道:“霍律,我知道你是好心建议,我领情的,我答应你,等多赚一点钱,我会去看心理医生。”
听到这,霍尧意识到自己的粗心。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郁知忙道:“怎么会,霍律你千万别这么说。”
霍尧笑了笑,说:“病哪能等人,这样,我借你钱,你尽快去看。”
郁知惊讶不已。
过了几秒,他婉拒道:“不用了,霍律,你能为我提供法律援助,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怎么还能再让你借我钱。”
霍尧强调:“是我主动要借你的,不是你让我借的。”
郁知:“这不是重点。”
霍尧给予肯定:“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尽快去看心理医生。”
“钱不是白给你的,是我借你的,你以后要还我。”
郁知还是摇头:“那也不行。”
“霍律,这已经不在法律援助的范畴了,我不想欠别人还不上的人情……”
即将抵达派出所,霍尧轻踩刹车,车速慢慢降下来。
霍尧也趁机看向郁知:“法律援助能接受,私人援助就不能接受了吗?”
郁知被问住:“我……”
“还是说,高中生,你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霍尧眉头上挑,言语间有些挑衅的意味:“觉得自己将来一定没出息,连一笔看心理医生的钱都还不上?”
郁知被他的话噎了一下,不服气地反驳:“才没有!怎么可能!”
霍尧轻笑:“所以为什么不接受?你又不是还不上。”
郁知彻底无话可说。
等霍尧等停好车,下车前,郁知由衷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霍尧摆摆手,表示不客气。
他望着前方的派出所,闲聊结束,又回到工作时的状态。
“郁知,一会儿进去了,我负责跟他们交涉。”
“如果我不给你递眼神让你说话,你就闭口不言。”
郁知一一记下:“好,我知道了。”
霍尧拍了拍郁知的肩膀。
既是鼓励,也是助力。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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