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许明府挣扎着、扭曲着身子要将嘴上的手拉开。
秦司马高声喝道:“快,拉开他们!”
差役连忙上前将许逸胜拉开,可即便是被拉开了,许逸胜依旧吼道:“我不想死,别说了!别说了!”
“你,你这个逆子!”许明府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冲许逸胜咆哮,“莫不是想杀了我不成?”
秦司马只当是许逸胜被吓破了胆子,挥了挥手,正想叫人将他带下去。
许逸胜自然不肯,他执着地想要回去捂许明府的嘴巴,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
陆槐则眼神微动,突然他越过众人,一把抓住了许逸胜的手。
许逸胜缩着手道:“你要做甚?放开我!”
陆槐看向他的手,猛地高高举起,“秦司马,他的手上有毒!”
秦司马大惊,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许逸胜和大声咳嗽的许明府道:“快去请大夫!”
许明府懵了,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手忙脚乱地吐出着口腔里的秽物,“这是甚东西?”
偏殿里的游老先生和庄青如等人听见动静,纷纷挤到门口听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原本大口喘息的许明府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他张大嘴巴,如同离了水的鱼儿一般拼命喘息着。
秦司马立刻站了起来,指挥差役去扶人。
差役翻开许逸胜的身子,却见他的口鼻、眼睛以及耳朵皆有鲜血流出,更可怕的是,差役探了探他的鼻尖,发现他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纷纷震惊,秦司马来不及细想,立刻安排人将衙门的大门关上,将百姓的视线隔绝了起来。
这时候,差役匆匆忙忙领着大夫来了,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老大夫是他从看热闹的人群里顺势揪来的。
老大夫来不及行礼,立刻被带到许明府身旁,他先检查了一下许明府的鼻息和脉搏,随后沉痛地摇了摇头,“唉,已经没了。”
“这…… ”秦司马震惊的不知如何是好?要知道他并没有决定许明府生死的权利,即便是定了罪,也是需要上报朝廷的,现在人在公堂之上死了,他怕是难辞其咎。
“快去查查他手中的毒和许明府中的可是一物?”游瑜突然指着许逸胜开口道。
老大夫机灵地挪到许明府的尸体前,用帕子沾了些粉末仔细瞅了瞅,又哆哆嗦嗦地来到许逸胜面前,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粉末。
“是砒霜!”老大夫惊呼道:“这是生生灌下去的,怪不得发作极快。”
那砒霜布满了许明府的口鼻,足以想象他到底吸进去了多少,那可是剧毒,多则一个时辰,少则半盏茶的功夫,中毒之人必死无疑。
“你竟然胆敢弑父?”秦司马不可置信地看向许逸胜,这人莫不是是被关傻了罢?
在这个孝道当天的时候,弑父之罪,天理难容!
“我没有,我没有!”许逸胜辩解道:“我只是不想让他认罪,他不能认罪!”
此时的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阿耶死了?怎么可能?那小厮分明说过,这药只会让阿耶不再说话,可没说会要了他的性命。
秦司马怒了,斥骂道:“原以为你是个单纯无辜的,没想到竟然当堂弑父!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先打三十大板!”
做出此等不忠不孝之事,先打三十大板已经是轻的了。
就在这时,又一个差役快步走了进来,高声道:“不好了,不好了,许明府的妻女在家中吊死了!”
什么?众人再次震惊。
差役道:“看守许府的差役发现许明府的妻女从昨儿晚间到现在都没出门,推门进去一看,发现她们都吊死在屋内,还留下了认罪书。”
差役说罢,将一张写满字的血书呈了上去。
秦司马粗略一扫,发现许明府的妻子说是发现了许明府做了不少肮脏勾当,她有心劝说,无力阻止,这才纵容他到现在,现唯有以死谢罪,平息民愤。
这是将许明府的罪行认了下来。
可秦司马却觉得荒唐极了,好不容易审问到这里,疑犯竟然一个又一个出了事,而今能开口的,也只有一个孙郎中了。
他将目光落在了孙郎中的身上。
孙郎中的镇定早已不在,此时他脸色苍白,浑身冒着冷汗,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旁人不知道,他却看的清清楚楚,许明府的死,绝对和慕容澜有关,定是他教唆许逸胜下的手。
一则是许明府死无对证,二则是在警告他,警告他若说错了话,便会落得个和许明府同样满门覆灭的下场。
“我,我认罪!”孙郎中跪在了地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和许明府做的,与旁人无关!”
若是他扛下罪责能保住妻子儿女,他虽死不悔。
……
又半个月后,老天爷似乎开了恩,放出了久违的太阳。
阳光照在地面上,带走了泥土中的撒泼的水滴,又将温暖送给了饱受苦难的百姓。
城外的一处草地上,庄青岭再一次来到了这里,这一次,他抱上了两坛子酒。
河水依旧清澈见底,庄青岭打开两坛子酒,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将另一坛放在了河水中。
不大的酒坛子随着河水漂泊而去,像极了那日远去的帕子。
“上官兄,我送你一程,盼你我来世再做知己。”庄青岭喃喃道:“这壶是你念叨了许久的剑南烧春,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寻来,莫要嫌弃。”
说罢,他扬头又喝了一口,咧嘴一笑,“便是嫌弃也晚了。”
上官鸿的葬礼在前两日举行,送行之人众多,人人都在歌颂他侠义心肠,为民除害,可无人知晓他死前曾那般痛苦。
河水没有回应,但那清澈的河水里突然出现了一双脚,惊走了一片鱼儿,随后一只不大灵活的手抱起那壶酒。
庄青岭突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如此,我倒要尝一尝了。”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撞进眼眸的是个带着斗笠,遮住了面容的男子。
虽然他看起来瘦弱的厉害,但只一眼,庄青岭还是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你是……上官兄?”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抬起双手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那人依旧站在那里。
察觉到庄青岭眼底的愕然,上官鸿笑意不改变,一只手取下斗笠,一只手抱着酒坛子慢慢靠近。
“你……”庄青岭在上官鸿靠近的时候,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大腿上的肉。
疼痛让他变得真实,巨大的喜悦席卷而来,“上官兄,真的是你!你没死!”
“不,君子院的上官鸿已经死了。”上官鸿笑道:“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死里逃生的可怜人罢了。”
“这是怎么回事?”庄青岭恍若未闻,自顾自问道:“不是说你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上官鸿来到庄青岭身旁坐下,拍了拍地面道:“你若是愿意,我便和你说一个故事。”
庄青岭愣在原地好久,浮躁的心在他的话语下平息了下来,不一会儿他依言坐下。
清风拂面,河水微荡,倒映出岸边的两个影子,仿佛一切如同初见时那样静谧美好,可上官鸿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大约十三年前,靠近边境的丰州有一户姓卫的人家,这家人世代从事镖局生意,行走在突厥和中原两地。
那时候的边境不像现在这般太平,时常有盗匪出没,但因为卫家名声在外,倒也没有骚扰过,因此在当地极有威望,胡人和中原人都爱找他押运。
某一天,几个胡人找到了卫家家主,希望能借助卫家的关系,帮他们运送一批货物到突厥。
卫家家主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买卖,简单交谈几句便答应下来,早早地安排了人运送。
“这一趟路程虽远,但报酬却高,抵的上咱们半年的工钱!”临走时,卫父高兴道:“等回来我给你捎些皮子狐毛。”
“莫要乱花银钱。”卫母是个温柔的女子,贴心地为丈夫带好防风沙的帷帽,“我总觉得心里不安,你路上小心些,我和孩子们在家里等你回来。”
“好。”卫父笑呵呵地同妻子告别,又认真地对站在妻子旁边的儿子叮嘱道:“我走后,家里只有你一个男子汉了,照顾好你阿娘和妹妹。”
卫小郎君咧嘴一笑,掉了颗门牙的嘴巴露了风,他又迅速捂住,闷声道:“阿耶放心,我一定保护好阿娘和妹妹。”
乖巧可爱妹妹正是咿呀学语的年纪,他最喜欢逗她玩了。
庄母无奈道:“时辰不早了,再不出发就赶不上客栈了,赶紧走罢了。”
“哎哎!”庄父答应两声,一步三回头地辞别妻儿,踏上了去远方的路。
卫家人像往常一般数着庄父回来的日子,然而等待她们的却是一场杀身之祸。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卫家突然闯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歹徒,他们将卫家人团团围住,根本不给她们开口说话的机会,手起刀落,直接将人砍杀殆尽。
卫母拼了性命,和管家下人将一双儿女送出了家门,自己倒在了那些人的屠刀之下。
“我当时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晓得抱着妹妹逃命。”上官鸿回忆道:“那些人发现我逃跑后便追了上来,带着妹妹的我根本跑不动,无奈之下便将她藏了起来,自己去引开那些人。”
庄青岭听的浑身颤抖,问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儿,难怪你要找你妹妹,可你又是怎么变成上官鸿呢?”
罪奴犯事后用的还是原本的姓名,为的便是叫他们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
“这是因为我已无路可走。”上官鸿语气悲伤道:“那些人追了我好几日都没有放弃,我只能扮作乞丐拼命躲藏,这时候,我听到了一些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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