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梦皱眉,自然有其原因。
尽管刚刚只见一面,也只有一番简单的交流,但萧北梦便能感觉到,范多闻爱吃醋,而且醋劲还不小。
方才,范多闻进入包间的时候,第一时间观察了包间内的情形,并偷偷地看了萧北梦和田莹的神情,尽管他很小心,但又哪里能逃得过萧北梦的眼睛。
故而,萧北梦断定,范多闻根本就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只不过是不放心田莹。
男人和女人一样,也爱吃醋。但醋劲过大,就有些不妙了。
醋劲大无非几个原因,要么是太在乎对方,要么就是自卑,要么就是占有欲强,控制欲强。
萧北梦希望范多闻的醋劲,源于太过在乎田莹。
片刻之后,田莹回来了。
“莹姐,紧要的事情解决了么?”萧北梦轻声问道。
“哪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不过是问前几日买的镇纸放在何处,这个呆子,真拿他没办法。”田莹轻轻一笑。
“姐夫也是个妙人,方才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还真以为有什么紧要的大事呢。”萧北梦也跟着笑出声。
田莹叹了一口气,道:“他们读书人不都这样么,除了读书写字,其他事情,多半都是迷迷糊糊的,没人提醒帮忙,铁定是一团糟。”
“那也不绝对。”
萧北梦稍作犹豫后,问道:“莹姐,跟我说说呗,你和姐夫是怎么认识的?”
田莹把头一摇,道:“你现在要忙要想的大事多着呢,我的这点事情,有什么好说的,就不浪费这个时间了。”
萧北梦却是很坚持,“莹姐,你的事情,对我而言,就是大事。赶紧说说,不说我可不依。”
田莹实在拗不过,只好将她与范多闻之间的事情说了出来。
范多闻,本是望南城辖境一个小镇上的贫寒学子,父母为了能让他学有所成,几乎倾尽所有。
但是,范多闻屡次参加科考都名落孙山,年近三十也是没考到半分功名,父母也因劳累过度加上屡屡失望,先后死去。
范多闻却是有一股子拧劲,他干脆变卖了家中的老宅和几亩薄田,孤注一掷地来到了望南城,做最后一搏。
兴许,范多闻压根就不是读书的料,他的最后一博仍旧以失败告终。
这一次,他也是深受打击,再加上已经耗光了所有的钱财,忧愤之下,直接病倒在了望南城的街头,恰好病倒在了望香酒楼的门前。
田莹心善,将他救了下来,医好了他的病,并安排他在酒楼中做一些抄写账本的轻松活计。
范多闻感念田莹的救命之恩,在酒楼中做事兢兢业业,同时,他仍旧没有放弃自己的科考梦,仍旧没有放下自己的学业,一有时间就会看书写字。
也正是因为范多闻的这股执着劲头,再加上他是个读书人,田莹渐渐地对范多闻生出了好感,并对他多有照拂。
日久生情,两人自然而然便走到了一起。
听完田莹的讲述,萧北梦心中暗松一口气,他得出结论,范多闻的醋劲,源于对田莹太在意。
“莹姐,你终于找到了真心待你的人,我真替你高兴。”萧北梦看到,田莹在讲述时,发自内心地流露出幸福的表情。
“别光说我了,说说你跟雪央之间的事情,这回去大漠,那层窗户纸捅开没有?”田莹凑近了萧北梦,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萧北梦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道:“莹姐,哪有这回事?我和雪央姐,……。”
不待萧北梦把话说完,田莹轻哼一声,“你还跟我装蒜呢,你们两个,你刚满十二岁的时候,我就看出有问题。解释就是掩饰,赶紧说,你们走到哪一步了?
我可跟你说,你可得抓紧些速度了。雪央虽然是元修,驻颜有术,但她比你大了十岁,年纪已经很不小了。
女人年纪太大,将来生育方面就会越来越困难,你若是还磨磨蹭蹭的,就得耽误你们萧家传宗接代了,……。”
眼瞅着田莹越说越离谱,萧北梦连忙说道:“莹姐,你还是先操心自己的事情吧,你和姐夫在一起差不多有十年了吧,是不是该考虑孩子的问题了?”
“着什么急。我还年轻着呢,想再多过几年二人世界的生活。”田莹傲娇地回应。
“连你都不急,我和雪央姐就更不用着急了。”萧北梦脱口而出。
“好啊,你竟敢说我老?”田莹当即翻了脸,又一把揪住了萧北梦的耳朵。
“莹姐,我哪有说你老?你在我心里,永远青春靓丽,永远是最美丽的花。”萧北梦又开始求饶。
“看在你嘴这么甜的份上,姐姐今天就饶你一回。”
田莹松开了手,接着说道:“小北,现在南寒那边,对你的评价已经不再是一边倒,已经有不少的声音支持你做南寒世子,你这一趟巡游,真的不去南寒么?”
萧北梦沿着南寒的边界已经走了十来天,消息已经传至各地,近在咫尺又负责搜集情报的田莹也肯定知道。
看到萧北梦沉默不言,田莹又接着说道:“你若是有意,我便和父亲商量一番,将望香酒楼开设到南寒去,先在南寒楔入几颗钉子。”
萧北梦摇了摇头,道:“莹姐,望香酒楼千万不能开进南寒,南寒的谍报能力远超我们的想象,南寒四州已经被编成一张重重大网,如今,我肯定是南寒某些人重点盯防的对象,望香酒楼进入南寒,极有可能会暴露。
更何况,我对世子之位的确没有兴趣,去南寒开设酒楼的念头,就断了吧。”
田莹轻叹一口气,道:“好吧,听你的。”
“莹姐,墨梅接掌望香酒楼有五个年头了,你觉得她怎么样?”萧北梦转移了话题。
田莹稍稍想了想,道:“跟雪央相比,稍有差距,但统筹有度,行止也得宜。”
“能够得到莹姐的夸赞,看来墨梅这些年干得还算不错。”
萧北梦微微一笑,道:“当初,我希望田叔能支持你来统筹望香酒楼,但我劝了好几次,田叔无论如何也不同意,……。”
田莹微微一笑,道:“小北,这件事情,你就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对我很信任,但是,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斤两,我和我爹一样,掌管三两家酒楼还行,再多便不能应付了。”
萧北梦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轻声道:“莹姐,后天,我便准备离开望南城,东行去往阆州。”
“后天就走么?”田莹的脸上露出了不舍之色。
两人五年多没见面,刚见上一面,马上就要分别,难免让人有些伤感。
“要走了,我在望南城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
萧北梦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他准备开口要银子了。
田莹对萧北梦果然熟悉,一看到萧北梦的这个表情,便笑道:“我说你今天怎么会来看我呢,原来是要银子来了。”
萧北梦顿时尴尬了起来,连忙解释道:“莹姐,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来看你绝对是满心诚意,银子只是顺道的事情。”
“跟你开玩笑呢,说吧,需要多少银子?”田莹笑声问道。
萧北梦想了想,没敢多要,但也不能少要了,现在有六张嘴跟在身边,后面还要走一段不短的路呢。
“两千两,如果账上支不开,一千五百两也行。”萧北梦的声音压得很低,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整个酒楼都是你的,要起银子来,还要得如此的委屈,你这东家做的也太不硬气了。”田莹打趣地看着萧北梦。
萧北梦嘿嘿一笑,道:“我一个甩手掌柜,要银子自然得注意态度。”
“知道就好。”田莹呵呵一笑,就欲去取银子。
“莹姐,银子先不慌去拿,我走的时候拿就行了。”
萧北梦喊住了田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银子?”
“你小时候想吃糖果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表情。”
田莹哈哈一笑,“你这小表情一出来,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望香酒楼能给到你的,除了情报就是银子,你现在对我这些年来搜集到的关于南寒的情报不感兴趣,那肯定是要银子来了。”
“果然不愧是我莹姐,这谋算能力,不去朝堂上运筹帷幄,这是天顺皇帝姬无相莫大的损失。”萧北梦朝着田莹直竖大拇指。
“你现在才知道?”
田莹也一点不客气,骄傲一笑后,道:“我让厨房去弄这个小菜,我们姐弟俩边喝边聊。”
“不麻烦了,我刚从城守府喝完出来。”
萧北梦摆手推辞,又笑道:“而且,我若是真和莹姐边喝边聊起来,我那姐夫非得急坏不可。”
“臭小子!”
田莹给了萧北梦一个白眼,但却没有争辩,因为萧北梦说的就是大实话。
姐弟俩足足聊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有半肚子的话没说话,但是,范多闻却是以各种理由和借口进来包间好几趟。
萧北梦知晓再聊下去,恐怕得让田莹夫妇闹别扭,便告辞离去。
田莹自然知晓萧北梦的想法,也没再留,去账上支了一万两银票过来。
“莹姐,两千两就够,一万两太多了,你的酒楼还要周转呢。”萧北梦看到银票的面值,连忙推辞拒绝。
“给你就拿着吧,反正都是你自己的银子。”
田莹不由分说地将银票塞到了萧北梦的手中,并说道:“墨掌柜老早就向各处的酒楼发出了指令,若是你需要银子的时候,尽全力满足,只能多不能少。你也不用担心酒楼周转的问题,墨掌柜会有统筹安排的。”
萧北梦听到这里,心头不由一暖,说实话,以前在学宫也是几个月不见墨梅一面,也不觉得如何,此番巡游出来,还真有些想墨梅了。
于是,萧北梦也不再推辞,将银票收了起来。
田莹本想将萧北梦送到门口,却是被萧北梦拒绝,尽管送客人到门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萧北梦的身份太引人注目,此际在酒楼里的客人可不都跟范多闻一样,反应迟钝,认不出萧北梦。
故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谨慎一些好。
身上有了一万两银子,萧北梦感觉自己的腰杆明显硬朗起来,塞给景豹两张银票,让他到城里采购一应物资,依着每个人的喜好来,想要就买,不要心疼银子。
李忆广和景家四兄弟四兄弟抛了官身来追随萧北梦,萧北梦自然不想亏着他们。
第二日要离开望南城的时候,萧北梦又去看了一趟田莹,把上回没说完的话一股脑倒完,才依依惜别。
所有的事情都办利索了,老灰马拉着老马车缓缓上路,继续东行。
望南城城守和都督本来要来相送,却是被萧北梦给拒绝,来的时候,欢迎仪式挺隆重,动静足够大,已经挺好,他挺满意。
但是,他和绝大多数人一样,都不喜欢离别,自然就不喜欢欢送仪式。
太阳升起来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马车缓缓行驶在望南城的街道上,向着东边的城门行驶而去。
突然,骑马走在前面的景龙和景虎兄弟俩,身形明显一震,脸色也紧张起来,并停下了身下的战马。
萧北梦察觉到了两人的异样,也将马车停了下来。
从景龙和景虎两人中间的缝隙看过去,萧北梦看到了一个拐角的小茶摊,青黑色的旧招幌在风中不停地翻卷着。
而在招幌之下,正坐着两位客人,一人背对着萧北梦,一人正抬起眼睛往萧北梦这边看过来,他穿着一身黑衣,身形魁梧,长着黑色的宽脸膛,一双眉毛又粗又黑,粗眉下的眼睛如同两口漆黑的深井,与他对视,无端会让人有些心慌。
萧北梦尽管与那人还隔着近八丈远的距离,但与他对视时,仍感觉心头一突。
“此人是谁?眼神怎么会如此的可怕!”
萧北梦心中警惕起来。
这个时候,李忆广来到了萧北梦的身边,向萧北梦传音道:“世子,现在正看向你的,便是南寒黑甲军统领赵无回,背对着我们的人,看身形是一个年轻人,而且能和赵无回同桌而坐,他应该便是二公子。”
“鹰扬。”
萧北梦微微皱起了眉头,稍作思考后,他轻轻出声:“景龙、景虎,走。”
赵无回没有出声,疑似萧鹰扬的年轻人仍旧自顾自地喝着茶,萧北梦便也没有理会他们兴趣。
景龙景虎闻言,警惕地扫了赵无回一眼,而后轻抖缰绳,就要继续往前走,赵无回终于开口了。
“大公子,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打个招呼就走么?”赵无回的声音雄浑低沉,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萧北梦,像是凶兽盯上了猎物。
“若是路上随便碰上一只不知名的阿猫阿狗,我都要打上一声招呼,那我这趟巡游,现在估摸还在圣城里边晃悠呢。”萧北梦淡淡出声,顶着赵无回的气场压迫,眼神坚定地直视着前者。
萧北梦能感觉到,赵无回对自己有敌意,而且敌意还不小。
“大公子的脾气倒是还行。”
赵无回却是没有半分的恼意,脸上甚至还升起了淡淡的笑容,缓声道:“南寒赵无回见过大公子。”
说是见礼问安,赵无回却是连手也没抬。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黑甲军赵统领,难怪这么大的气场,这么大的官威。你喊住本特席,有何指教?”萧北梦轻笑出声。
“指教谈不上,我今日过来,是想请大公子去一趟寒白山。”
赵无回脸上的笑容有增无减。
“赵统领请人的方式倒是很特别。”
萧北梦的脸上现出了嘲讽的表情,接着说道:“你如何请别人,本特席管不着,但若是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嘴巴一撇,就想让本特席跟你去寒白山,你赵无回还没这么大的面子。不单你赵无回没这个面子,即便是萧风烈,他也不够资格!”
“放肆!”
背对着萧北梦等人年轻人终于说话了,他把茶碗重重地往茶桌上一拍,竟是将一半的茶碗给嵌入了茶桌中。
年轻人站起了身,缓缓转过身来,他穿着一身白色云纹绸布衣,系着九环白玉腰带,腰间吊着雕龙羊脂玉佩,身材修长,小麦色的脸庞上,龙眉星目,模样与萧北梦有几分相似,正是南寒王次子萧鹰扬。
原本,街道上还有一些围观的人,但看到萧鹰扬将茶碗给按进了茶桌,当即惊骇莫名,连忙跑去了远处,远远地翘足观望着。
卖茶的老头在赵无回往茶摊上一坐的时候,就感觉压力扑面,如今见到萧鹰扬动怒,当即吓得面如土色,连茶摊都不要了,也跟着那些看热闹的一起,躲到远处去了。
“萧北梦,身为学宫特席,行近南寒,却不入南寒尽特席义务,是为不忠;不去寒白山向父亲问安,乃是不孝!你直呼父名,是为大逆不道!”萧鹰扬冷冷出声,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萧北梦,眼神锋利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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