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宁书元!
哪怕重活一世,再见到这个男人,奚应芷还是涌出一股抑制不住的恶心。
人人都说他是宁折不弯的翩翩公子,虽是一介布衣穷书生,哪怕被奚府姑娘追求,也依然坚守本心绝不低头。
为着此事,他在外传出端方君子的好名声,可私下里,却屡屡在奚应芷面前说些缠缠绵绵似是而非的话。
让奚应芷以为他迫于身份和颜面才不愿接受她,哄得奚应芷一颗心十乘十地扑在他身上。
不但将攒下的私房钱全都贴给了宁书元,平日里公中发下些什么精贵东西,也大都被她送到宁书元手中,给他母亲和妹妹肆意挥霍了。
就是一个这样恶心的贱男人,在她入了端亲王府做妾后,生怕得罪端亲王,巴巴将她送过去的东西全都抬回了奚府。
只说是奚应芷对他死缠烂打,他却是一直坐怀不乱的。
为此,奚应芷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越发破败不堪。
重活一世,若非他是外男奚应芷触碰不到,她早就冲到他面前将这张虚伪的脸撕个稀巴烂了!
好啊,好,既然他送上门来,就别怪自己不留情面了。
奚应芷收回视线,拉着奚应莲到一处看起来就不便宜的砚台前:“掌柜的,将这方墨捧来与我看看。”
她方才一走动,整个人更加暴露在二楼书生们的视线之下。
加之她身材婀娜窈窕,容貌娇美得晃眼,一时间,众人都随着她伸出来的一根青葱玉指看了过去。
“呵,这不是铺子里镇店的龙泉墨吗?听闻这方墨写出来的字十年如新,还有龙涎之香弥散,堪称传世之宝。
这小娘子学问不知如何,用这么好的墨,当真让人觉得可惜。”
那些书生自诩风流,说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反而像是故意引人注意一般抑扬顿挫,奚应芷听在耳中浑然不闻不问,只当他们是在放屁。
好在掌柜的虽也是读书人,却更是生意人,绝没有将客人赶出去的理。
闻言亲自将龙泉墨捧了下来放到奚应芷面前。
奚应芷端着墨细细打量,白皙纤丽的手指抚在浓黑而坚硬的墨上,极致的色彩冲击,让围观的人都不自觉都安静了下来。
“宁兄当真好福气。”
有人喃喃了一句,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一样,飞快地找补了一句:
“听闻奚二姑娘素来不学无术,今日要买龙泉墨,应当是要送人。宁兄得此珍宝,可不能小气独享。”
原本一直端坐在桌前的宁书元听了这话,终于矜持不起来了,缓缓起身,也走到栏杆前向下俯视。
这一看,当真是让他心驰神晃,不能自已起来。
龙泉墨,这可是稀世珍宝。
美人和珍宝在一起,足够让所有男人为之心折。
早在听说这方墨的名字之初,他就畅想过若是能拥有此墨,以此墨来书写他的抱负和壮志该是何等幸事。
可惜,他家境平庸,虽然有奚应芷这个爱慕者,可身为男子岂有主动像女子讨要东西的礼。
不过,若是奚应芷自己送给他……
他在心驰神往地思量着说辞,该如何才能既得体又不失风度地收下此物。
心中打了个腹稿,宁书元于楼上居高临下道:
“奚二姑娘,龙泉墨价值千金,堪称稀世奇珍,若无过人的学识,用这方墨也不过是暴殄天物。二姑娘若要买下此墨,还是三思而后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沿着楼梯缓步走下,“你是女子,平日写字用蓝田墨便是极好。”
宁书元亲自挑了一方墨,摆到奚应芷面前。
见她侧目看来,摇着扇子故作斯文翩翩一笑。
奚应芷胸口一阵反胃,忙收回了视线。
宁书元以为她是害羞了,眸光之中得意之色更浓了几分。
奚应芷僵着身子远离几步,强忍恶心竭力面无表情道:“宁公子误会了,我买龙泉墨非为己用,而为送人。”
围在宁书元身边的书生立即发出此起彼伏的感慨。
“好墨赠君子,果然是极好的意头。”
宁书元眼底的笑意和得意浓的快要凝聚起来,可嘴上还是装模作样推辞道:“如此贵重的东西送出去,实在让人受之有愧。”
奚应芷不动声色,侧头问道:“我不是读书人,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敢问宁公子,若是好友之间送礼,价值几何方才合适?”
宁书元直觉这话问的不太对劲,却又一时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斟酌片刻道:
“好友之间平日互相赠礼是常事,如此贵重的礼物不常用,但偶尔一两次也无妨。”
奚应芷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众人都看着她,等着她掏钱将龙泉墨买下。
就是奚应莲也有些急,推了她一把,“二姐姐,你还买不买,过几日就要去念书了,你若不买,我可不想陪着你丢人。”
奚应芷被她提醒,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看着宁书元,在他充满期待的目光下,鼓起勇气缓缓开口:
“往日我将宁公子视为好友,依着女子之间交友的规矩送了许多贵重的东西给宁公子。想来公子也是心中负累太重,从未有过回礼。
今日听君一席话,方才知道我犯了大错,合该及时弥补挽回才是。”
宁书元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吐出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话,一时没能理解。
眉宇间带着三分愠怒,三分不敢置信,蹙眉问道:“你说什么?”
奚应芷抿唇一笑,温暖的小嘴继续说着冰冷的话语:
“往日送给宁公子的礼物没想到会让公子受之有愧,是我不懂事了,好在送的件数不多,我又全都记在心中。
梧桐,你随公子去将那些礼物拿回来。日后我重新备了价格便宜的礼物再送给宁公子,如此方才算得上有来有往的君子之交。”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连外头树梢上的蝉似乎都听懂了人话,没有发出任何噪声。
书斋之中只有奚应芷柔和软糯的嗓音,偏偏说出来的话,如冬日寒冰,刮得人脸皮子都挂不住。
“奚应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宁书元牙关都在打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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