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应芷红唇微张,很是疑惑:“我说错什么了吗?方才不是宁公子说,收贵重的礼物定会受之有愧吗?
我将公子视为朋友,怎忍心看公子收了我的礼却无法回报,成日心中煎熬羞愧?”
宁书元直叫她气个半死。
不,全死!
羞恼,难堪,气愤,等等情绪交织,宁书元脸上的假笑已经维持不住,哆嗦着唇迟迟没有开口。
周围人视线怪异地在两人之间打转。
“不是说奚二姑娘对宁兄痴心一片吗?怎么今日听这意思,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啊,奚二姑娘送礼只是出于君子之谊?”
在场之人都是成日和宁书元厮混的,往日宁书元屡屡在他们面前炫耀奚应芷赠与他的贵重礼品,他们羡艳之于也有嫉妒。
只是平日不好宣之于口而已。
今日见了这一遭,各个都蠢蠢欲动起来。
“是了,我观奚二姑娘虽是女子,却也得了季山长的允准可以去麓山书院念书,想必也是才华横溢之人。
和这样的姑娘相交,的确算得上君子之谊,可在宁书元口中说出来,怎么就不是那么回事呢?”
“莫不是他贪图奚二姑娘送的礼,却又囊中羞涩无力回报,便只好称谎说是奚二姑娘爱慕他?”
宁书元听着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脸颊陡然涨得通红。
“休得胡说!”他不好对着同窗发火,便只得朝着奚应芷怒斥。
“那些礼物的时候都是你强行要塞给我的,我推拒不了被迫收下时,也说过是替你暂时保管,你如今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贪图你奚家的财物吗!”
他口气带着责备和狼狈,和他风度翩翩的模样有些不匹配。
事实上他以往鲜少这么疾言厉色,毕竟他只要透出些微不满,奚应芷立刻就要忐忑地自我反省,绞尽脑汁想着自己哪里做了错。
可如今,奚应芷丝毫动容也无。
只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带着不解道:“你的确是说过暂时借用,可是,你也没还过呀。”
宁书元:……
这个奚应芷以往不最是知情识趣的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
被众人意味深长又满带狭促的视线看着,宁书元心头难堪一阵涌过一阵。
忽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光发冷,“不过些许俗物而已,若非你极力哀求我也不会收,如今你既然开口讨要,咱们索性也将话说个清楚。”
他上下打量着奚应芷,脑海中闪过她以往殷勤热切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快意。
“你资质平庸,往日总是借着谈论诗书的由头与我说话,那些礼物也多以谢礼的名头让我无法推拒。
种种行为我早就憎恶厌烦,今日将你送过来的礼物还清,日后也请二姑娘不要再以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来纠缠我。
咱们之间,一刀两断,再无纠葛!”
他说话铿锵有力,说完,便等着看奚应芷脸上露出难过和伤心。
旁的男子也都看好戏般地盯着她。
毕竟这几年,奚应芷对他的爱慕痴缠,京都人人皆知。
这样痴情的女子听了这样一番情谊两断,冷漠决绝的话,怎么还会把持得住!
奚应芷也是攥紧了拳头,却不是众人以为的伤心,而是愤怒!
宁书元,简直无耻!在她以为她已经对这个男人的卑鄙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他总能暴露出更恶心的一面。
女子的名声何其珍贵,以往奚应芷虽然爱慕宁书元,却也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有过逾越之举。
宁奚元背地里与同窗学子吹嘘炫耀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大庭广众宣扬奚应之对他纠缠不休。
无论今日二人纷争结果如何,只要此事宣扬出去,奚应芷日后如何抬起头做人!
若是彼此有深仇大恨也就罢了,还能夸他一句无毒不丈夫。
可奚应芷之前对他一直百依百顺无有不应啊!
宁书元占尽便宜,不感恩也就罢了,只因为今日奚应芷没有顺着他的话将他高高捧起,他就要以如此恶毒的手段来抹黑奚应芷的名声。
简直是下贱至极!
“好,好,好,我倒不知你竟是这么看我,宁公子,今日咱们就将话说清楚!”
奚应芷似是气到极点,凶巴巴地攥着拳头。
眼底喷射的怒芒,印在如粉樱般的脸颊上,美得让人心惊。
宁书元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安和不祥。
铺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彻底安静下来,越发只听见奚应芷因愤怒而显得格外清越的声音:
“我且问你,你身上穿的衣衫,发间带的玉冠,求学交的束修,乃至你如今住的院子都是从何而来?”
宁书元顿时僵住,半晌讷讷说不出话。
奚应芷抖了抖袖子,两只纤细的手交叠于小腹之上,昂首怒道:
“宁公子无话可说,想必是知道当初你身无分文狼狈入了京城,是我于城门口救了你一命,后又资助你求学,对你恩重如山,桩桩件件无从反驳吧。
可你却恩将仇报,如此当众抹黑于我,我倒想问问,所谓书生,所谓学子,所谓饱读圣贤书,学的就是这种不要脸的做派吗!”
众人的眼神渐渐变了味道,宁书元一阵被扒开假面的无地自容。
同时生出的,还有无可比拟的愤怒!
他不明白,这么久以来奚应芷一直捧着他,知道他不喜欢听过往那段落魄的时光,所以人前人后奚应芷从来没有提过。
今天怎么会当众说出来。
一道道视线如利刃,快要将他整个人盯成筛子。
宁书元攥着拳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施恩莫图报,更何况当初种种都是你心甘情愿的,你还说你不是痴缠于我!”
奚应芷心中冷笑。
他自己身上的脏水洗不干净,就咬死了自己爱慕她,为的就是让她也染上污名。
呵,若自己还是前世那副怯懦软弱的模样,只怕真要叫他拿捏了。
“是,的确是我心甘情愿,当初你在城门处吟诗,说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我怜你的穷困潦倒,敬你的豪情壮志,更钦佩你作为一个读书人的气节,不愿见学子折腰,所以屡屡帮衬,没想到却是帮了一个白眼狼!”
奚应芷朝着围观的书生们扫了过去,眸光既委屈,又不解。
与她对视的书生,无不心中动容,仓惶移开视线。
她的声音中失望之意更浓:
“一人如此便罢了,没想到你们人人都如此,难道你们的眼睛就只能看到男女之事,你们的胸襟,就只有男欢女爱那么狭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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