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当口激怒这些人并非明智之举,可奚应芷还是这么做了。
那帮人果然被气得浑身发抖!
“贱人!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又怎么会招惹那尊煞神!”
奚应芷盯着怒骂的那人,眸光冷得仿佛能将人冻住,“那么,你又是哪来的胆子,明知我背后的人得罪不起,还敢惹上门来。”
她语气冷漠高傲得宛如掌管人生死的神。
梁羽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
他的角度看不见奚应芷的神情,只能看见她脸颊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和鸦羽般浓密的眼睫。
怎么会有女子一面柔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一面却又坚强得比战场上的将军更无坚不摧?
那些戏班子的人显然也被她桀骜的姿态给震慑了,哆嗦着后退两步,壮着胆子道:
“那你就是承认了?承认咱们的戏班子是受你牵连才遭此大祸!”
奚应芷笑了,“这算什么大祸?不过抓了几个人而已,真正的大祸可是株连九族,无一生还。”
这是威胁,明晃晃的威胁!
众人气得浑身发抖,却又不敢再骂。
一开始支撑着他们上奚府讨个公道的勇气,仿佛化作汗水沿着皮肤往外流了个干净。
“张明,这些人咱们惹不起,要不还是走吧,别人没捞回来,自己却陷进去了。”
有人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为首的张明恶狠狠地瞪了身后那些没出息的人一眼,“现在撤还有什么用!
已经得罪了,她背后的人难道会放了咱们吗?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抓走,再威胁官府放人!”
奚应芷心中一惊。
原以为他们只是找自己讨个公道,没想到竟打得这样的主意!
眼见众人有些犹豫,张明又怒道:“她毁了咱们吃饭的营生,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咱们若还畏首畏尾,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出头之日,还不如搏一搏!不怕死的跟我冲!”
张明竭力煽动着,自己脚下却纹丝不动,有几个人居然被他鼓动着跃跃欲试要冲上来。
奚应芷脸色一沉,“今日你们围在奚府门口虽是冒犯朝廷,可若是你们肯将罪魁祸首捉起来送去官府,今日之事便可将功抵过。”
这话一出,风向又变了。
张明肉眼可见地慌了,倏地一把抽出地上插着的刀,手舞足蹈地胡乱挥着,“你这个贱人,居然敢当众挑拨离间害我,我杀了你!”
他站在原地吱哇乱叫着,身边的人躲闪不及,冷不防被他砍了一刀,鲜血立刻喷洒出来。
奚应芷暗叫不好,果然下一刻听见张明大喊:“杀人了杀人了!姓奚的小贱人杀人了,老刘死了!”
后边的人看不见前面的情况,只见老刘直挺挺地倒下,鲜血流了一地。
现场登时乱作一团!
“小娼妇!做了亏心事还敢动手杀人,没天理了!现在杀老刘,一会是不是要杀我们!
兄弟们,咱们难道要坐以待毙吗!跟我冲,把这个小贱人捉了问官府讨个公道!”
血色激红了所有人的眼,一行人群情激愤,早已顾不得恐惧和忌惮叫嚣着冲上来。
梁羽回身,抱着奚应芷将她塞回马车,转头死死守着马车门不让人进。
他虽一身神力,却到底双拳难敌众手,加上心中忌惮不敢对百姓下死手,脸上身上重重挨了好几下。
“官差来了!还不停手!”
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围攻的众人嘶喊嚎叫,愈发疯狂。
将梁羽连带着马车大力推着,马车一侧被掀起,摇摇晃晃着往旁边倒去。
坐在里头的奚应芷发出短促的尖呼,手掌紧攀着马车一侧,却仍是阻不住天旋地转往另一边砸去。
“住手!”
她听见一声怒气汹涌的呼喊,旋即摇晃的车帘被掀开,欲要栽倒的身子被揽入一个熟悉到极致的怀抱中。
眼前一花,那极致的混乱眼花缭乱地晃过,仿佛是一眨眼,周围的喧嚣杂乱都安分了下来。
眼神从腰间的大手上扫过,又飞快地移开。
裴如璋将她放在马背上,以极其强大无畏的姿态挡在她面前。
黑衣锦袍,腰间银色的暗纹顺着挺拔的背蔓延而上,长身玉立,悍不可当。
“是谁要申冤,本王就在这。”
他口称本王,其身份昭然若揭。
加上他浑身蓬勃的怒气如有实质地掐着所有人的喉咙,方才还群情激奋的众人霎时安静下来。
没人敢再闹事,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张明。
方才趁乱间张明已经将刀丢了出去,这会自认没有什么把柄,虽然畏惧心慌,却还是强作镇定。
“草民有冤,我们兄弟几个只是想和奚二姑娘说句话,她身边的梁大人不由分说就动手打人。
咱们好几个都受了伤,还有人不知生死,王爷若不为草民做主,草民就算舍了命不要也要到御前告御状去!”
他说得慷慨激昂,肩上手臂上都有长长的血口子,一副冠冕堂皇的模样。
裴如璋视线在梁羽身上冷冷扫过,看得他汗颜低头。
见状奚应芷忙替他解释:“与梁少爷无关,他都是为了我才动手,更何况方才——”
“本王办差,不必奚二姑娘插手。”
裴如璋声音冷了下来。
奚应芷抓着缰绳的手紧了紧。
她本是想解释梁羽并未真的动手伤人,可裴如璋一句话将她堵了回来。
她心中本就有气,这会索性不再开口。
张明见端亲王态度,满以为他要为自己主持公道,不免又长篇大论控诉起来。
先骂了梁羽包庇奚应芷,又说梁羽为了奚应芷动手打人,只差没说他俩勾搭成奸。
虽是明晃晃的污蔑,可裴如璋没有问梁羽的意思,梁羽便也不主动开口解释,只双拳紧握着强忍怒气。
等他说完,裴如璋才淡漠道:“说完了吗。”
张明窒了一瞬,不明所以地点头,“请王爷为草民主持公道。”
裴如璋视线又落到梁羽身上,对上梁羽明显不忿的眼神,裴如璋眸光微暗,胸口像是烧了一把火。
“今日之事无论始末如何,你在本王麾下,却连几个乌合之众都弹压不了,行事无能。本王罚你,你服不服。”
他语气冷得仿佛一块冰贴在梁羽的脖子上。
梁羽缩了缩脖子,抿唇低声道:“属下知罪。”
奚应芷在马车上张了张嘴,一旁的藏剑冲她使了个眼色,幅度极大地摇头。
她便只好将一肚子话又咽了下去。
裴如璋移开视线,“去领四十军棍。”
四十军棍已经是极重的惩罚,军中最粗壮的男人挨四十棍也会躺上半年。
可梁羽却没有半点不服,痛快地领了。
张明面露喜色,满以为将人糊弄过去了,正要乘胜追击再说几句,裴如璋视线落在他身上。
冷漠得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本王的人,本王已经罚了,你当着本王的面还敢胡言乱语,割你一条舌头不为过吧。”
他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可张明确听的遍体生寒脸色煞白不止。
“王爷冤枉——”
他下意识地想狡辩,就像方才在奚应芷面前那样卖弄口舌一样。
可所有的话都在一片猩红和痛呼之中戛然而止。
银光闪过,张明捂着嘴巴倒地,指缝之中不住有鲜血溢出。
“呜呜——呜呜呜——”
他看着眼前那红色的一小节还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直到剧痛袭上大脑。
与他的痛苦哀嚎相对应的,是藏风面无表情收剑。
王府众人的冷漠如常,衬得张明打滚着哀嚎愈发阴森可怖,让人不住发寒。
那些闹事的已经浑身打颤,小腿肚子抖得停不下来了。
他们怎么敢的?怎么敢试图在端亲王面前颠倒黑白搬弄是非?
这个人,可不像奚家姑娘一样好欺负,更不是什么讲理的主啊!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第一个跪下求饶的人动了,其他人都像被打开开关一样,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王爷饶命,草民不敢对王爷不敬,都是被张明挑唆了这才想找奚姑娘讨个公道,草民再也不敢了,求王爷恕罪!”
众人此起彼伏地磕着头,巷子里硬生生响起了邦邦邦的回声。
奚应芷心头一片复杂。
方才她又是报官,又是出言辩解,还搬出梁羽的身份,这些人也不见退让。
裴如璋只说了两句话,便震得他们连人都不敢做了。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不知是不是她的眼神太过明显不加掩饰,裴如璋忽然侧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奚应芷下意识便躲开。
旋即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心虚,硬生生又移了回去。
可裴如璋却已经收回视线。
奚应芷有些不爽,只觉得自己像是输了一筹。
那头裴如璋没有放过众人的意思,不耐地挥手,“送去顺天府,按律查办。”
众人身子一软,齐刷刷瘫倒在地。
等众人被押走,奚应芷看着裴如璋转身朝自己走来,心里头撑着一口气直直地盯着他。
心想这一回可再不能露怯了。
可这一回,裴如璋却没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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