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非不分!
周尚书气得说不出话,气完之后浮上心头的,便是紧张和控制不住的慌乱。
若端亲王对奚应芷偏袒至此,那方才在周府他对奚应芷也不甚恭敬,若是端亲王知道了,会不会因此而打压他?
他仗着尚书的身份敢教训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女子,却不敢对这种拥有生杀予夺大权的上位者有一丝一毫的冒犯和忤逆。
越是这种人,越知道哪些人不能得罪。
“王爷恕罪,是下官教女无方,奚二姑娘,小女是因为砸碎了太后娘娘的绿菊才如此激动。
自然了,冒犯奚二姑娘是小女的错,下官定会好生管教。”
裴如璋没给他打哈哈的机会,“如何管教女儿,周尚书不妨问一问本王未来的岳父奚都尉,他虽是武官,管教子女却比周尚书更有章法。”
周尚书老脸瞬间涨红,一旁跪着的周梦楠却听出他话里的玄机。
奚府的情况她一直有在打听,那个说话阴阳怪气的奚应雪,听说在和奚应芷闹掰后被送回山东老家了。
而且奚应雪还是奚府的嫡女,居然在一介庶女面前如此卑微退让。
端亲王眼下提起奚松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要她父亲也为了向奚应芷低头,将她送出京城?
不,若真是这样,可就绝了她的后路了!
“王爷,小女真的知错了。”
周梦楠这下是真的慌了。
她很清楚她所有的依仗不过是有太后的支持,因此得到了周尚书的重视。
可她更清楚,这两人加在一块也不如端亲王一句话来得有用。
“我不该将气撒到奚二姑娘身上,芷妹妹,我真的知错了,咱们同窗一场,你就原谅我这次好不好,日后我再也不会冒犯你了。”
比起前途尽毁,周梦楠觉得面子也没那么重要了,在奚应芷面前笔直的腰这会也不是弯不下去。
“求求你,跟王爷求求情,饶过我这一回吧,我发誓,日后再也不会招惹你。”
奚应芷自裴如璋身后略微探出些头,暗道她难道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总有人欺她辱她,又求她不要计较。
不就是觉得她是个软柿子?
她的确不能对羞辱她的人报以什么实质性的打击和报复,可眼下有人帮她出手教训,她若还当好人拦着劝着,那就不单单是无能了。
更是告诉所有人,都来欺负她吧,欺负她不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顶着周梦楠希冀的眼神,奚应芷轻轻摇头,“我可不敢跟王爷求情,万一王爷迁怒我怎么办?再说了,你自己不是有嘴吗?要求情你大可自己说。
再不济,让你爹替你求情就是,我与你八竿子打不着,还曾有旧怨,你请我帮忙是怎么想的?”
一番话,将周梦楠气得眼前发黑。
最终还是站在一旁的周梦萧上前在周尚书耳边说了句什么,周尚书才咬牙冲着端亲王行礼:
“王爷教训的是,下官必定好生向奚都尉请教管教女儿之法,此事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裴如璋满脸理所当然和漫不经心,仿佛周尚书做出这个决定是再正常不过一般,更不担心周尚书会不会阳奉阴违做些什么。
周梦楠闻言浑身瘫软倒地,还想哀求却被周尚书派人押了下去。
裴如璋回身,似笑非笑地瞥着奚应芷,“本王迁怒你?你在外边就是这么编排本王的?叫人都以为我是那等不近人情、刻薄妻子的男人?”
奚应芷讪笑,“我也是为你好,若是开了这个口子,日后总有些有求于人却不敢到你面前开口的找上我,到时候我是应还是不应呢?”
裴如璋心中一动。
本以为方才她是随口一说,只为了让周梦楠难堪,却没想到竟是为了自己。
奚应芷眼睁睁看着他唇角往上勾了勾,心虚地垂下头。
“随你如何吧。”裴如璋语气里的满不在乎有些刻意,“只是别再让我看见你在外头被欺负,平白丢了本王的脸。”
奚应芷:……
那你别看不就是了?
这会距离他们成婚的日子只有半个月了,二人其实是不宜见面的,奚应芷故意问道:
“端亲王府和周府在两个相反的方向,王爷何故会来这里?”
裴如璋皱眉,狭长的眸子一瞪,“啰嗦。”
奚应芷若无其事收回视线。
离了周府附近,裴如璋没了继续和奚应芷相处的由头,便故意面无表情地快步往前。
不过也没离开,只是不远不近地隔了一小段路。
后头安静许久的董慧吁了一口气,这才小声道:
“周二姑娘和传闻中好像不太一样,周尚书本还有些犹豫,方才不知她说了什么,周尚书立刻就决定处置周梦楠。”
奚应芷点头。
方才那个场景,周尚书下意识维护周梦楠是人之常情。
可依着裴如璋的性子,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周尚书若一味和他顶着来,只怕惹急了他周梦楠更要倒大霉。
周梦萧一番话劝说周尚书改主意,面上看是在对周梦楠落井下石,实则却是在及时止损,让这出闹剧到此为止。
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只轻声道:“其实仔细想想,关于周二姑娘和周夫人的传闻,都是周梦楠不经意放出来的,她们到底如何,咱们谁也没见过。
周梦楠平日在书院和咱们相处得多,同学们自然下意识偏向她。”
董慧深以为然,忽地又提起了方才的事情,“那花盆怎得忽然就裂开了,既然是宫中的物件,总不至于这么不经用。难道真是有人故意砸坏的?
可是,方才大家都不错眼地盯着,若是有人动手,咱们怎么没人发现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奚应芷却是心中有数的。
方才她要求周尚书查清花盆被毁的元凶,一是为了向周家施压给个交代,另一个原因则是为了借机查看在场众人的反应。
自她说出那番话之后,其他贵女都是义愤填膺,唯独秦雪莹却是神情紧张闪躲,甚至还往人群中退了去。
若说这个行为只是让奚应芷怀疑她暗中动了什么手脚,那么方才,裴如璋向周家施压之时秦雪莹却见机溜走,就足以让奚应芷确定一定是她所为了。
按着秦雪莹的性子,怎么可能见得往日自己的跟班在自己面前高人一等?
这等痛打落水狗的局面,她定然是要在场添油加醋,好让周梦楠更惨一点的。
她避之不及地溜走,定然是心虚怕她做的事情被捅出来,裴如璋定然不会维护她,反而会严惩以让周尚书无可指摘。
更何况,在场那么多贵女俱都手无缚鸡之力,只有她跟在裴如璋身边学过一点功夫。
在众人不注意时用石块打破花瓶并不是难事。
虽然这一行为让董慧遭了无妄之灾,但奚应芷并没有要拆穿她的意思。
一来是她没有证据,周家已经交了人顶罪,二来便是她和董慧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损失,留着她牵制周梦楠,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这会奚应芷决然想不到,她一时大意放过秦雪莹,会给她留下意想不到的隐患。
两人不远不近地跟在裴如璋身后咬着耳朵,裴如璋一面分心看着后面,一面看着四周这些摊贩。
暗道奚应芷倒是很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以往在麓山书院的时候,放学后她便是要在街上流连许久。
如今不去书院了,更是三天两头地找机会闲逛。
只是为何总是光看不买呢?难道是囊中羞涩?
裴如璋心头便有些不爽起来,朝藏剑招手,“身上可带了银子?”
藏剑忙将钱袋子解了下来。
裴如璋没接,朝后示意了一下,“送过去。”
藏剑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正要往奚应芷那去,裴如璋又喊住他。
在藏剑不解的目光中,裴如璋掏出一方藏青色绣了竹叶暗纹的帕子,“将你那钱袋子换了,难看得紧。”
藏剑虽然不懂却还是照着做了,将钱袋子里的几十个银锭子倒到帕子上,双手捧了过去。
奚应芷和董慧正说得起劲,猛然被一片白花花的银色晃了眼睛。
“藏剑侍卫,你这是作甚?”
藏剑素来是个脑子不会转弯的,直直道:“王爷见您别只逛不买,让卑职给您送些银子。”
奚应芷顿时脸颊发热,腮边飞出红云。
这个裴如璋,也太可恶了些,竟然嫌弃她小气!
她没有动作,董慧反倒乐呵呵地将银子接了过来,“芷妹妹,王爷可真细心。”
奚应芷勉强忍着才没当着董慧的面给裴如璋甩脸子,不过却也高兴不过来就是。
这会她又想起方才裴如璋在周梦楠面前说的那番话来,什么叫就算她真的贪慕虚荣又如何,她哪里是那样的人!
还借着这话吹捧自己的权势和富贵!
就算他说这话是为了气周梦楠,可也不能如此睁眼说瞎话吧。
裴如璋仍是笔直地往前走着,只脚步慢悠悠的,步子也迈得小,费力地斜着眼睛往后瞟。
见奚应芷板着脸,像是有些不高兴,顿时便蹙起了眉。
她是觉得那些碎银子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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