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盯着大堂上的牌匾沉默了许久许久。

    直到被身边的人唤回思绪。

    是跟着他一起静坐的人。

    每一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担忧和后悔。

    他们轰轰烈烈的来,他们搭上前途,自以为正义,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

    “云公子,我们要怎么办?”有人问。

    此时此刻他们才明白,他们得罪了差不多半个朝廷的人,得罪了京城的权贵,甚至得罪了皇帝。

    他们太冲动,太无畏了。

    结果却只是个笑话,只能自己承受,有的人后知后觉的开始怕了。

    云锦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他告诉大家,静观其变就好。

    因为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等到众人都走开,云锦也出了门,在巷子口,他看到了等候的裴濯,裴濯一向温和,云锦甚至觉得他有点虚伪,一开始是不太喜欢他的,后来又觉得他贪生怕死,可是如今看来……反倒是自己成了一个笑话。

    “裴大人。”云锦问:“你是在等我吗?”

    裴濯说:“马上要过年了,天寒地冻,路途遥远,云兄不如早点启程,多备点干粮和衣服,以备不时之需。”

    云锦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裴濯会和他说这个。

    直到裴濯走后很久,他忽然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章成案不出一天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众人议论纷纷,有的人说章成可怜可悲,为了妻子报仇却落的那么个下场

    有的人说,建安侯府的人缺德,失了纲常。

    还有人说,公主府的人嚣张跋扈,钟世子目无王法。

    可普通百姓的议论谁又会听?

    谁在意蝼蚁说什么?人踩死蚂蚁,只会觉得好笑好玩。

    云锦第二天就去翰林院告假,李大人很快就批了,巴不得送走他这颗烫手山药。

    云锦过来收拾东西,庄玉清刚想和他说话,却听他冷冷的对裴庄二人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两位没什么好说的。”

    他说完就离开了。

    他走后很久,庄玉清才小声的问:“他是怕连累我们吗?”

    裴濯点点头。

    庄玉清叹了口气。

    之前的三人组,如今就剩下他们两个,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官场上果然是瞬息万变。

    他都觉得有点累了。

    本来庄玉清以为云锦走了,大家都没什么精神,可他发现他错了,因为年关将至,宫里的事情多,内阁那边人手有些紧张,于是翰林院这边也忙碌了起来。

    伴随着这样的忙碌,吉祥书斋终于出了长生的三。

    不少人的注意力从章成案转到了尹在水的书上。

    拖了三皇子的福,淑妃娘娘第一时间拿到了书,就迫不及待的打开翻了起来。

    ……

    长生

    ……

    情绪就像是瘟疫,会传染。

    在第四个因为霸占良田杀人灭口的恶人死后,这种狂热的情绪,达到了高点,

    镇民们都很兴奋,也很狂热,他们都在猜测谁才是下一个死的恶人。

    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做过亏心事的恶人是最害怕的,他们带着金银细软想跑,可还没出镇子就被人杀了,这一次他们的死相和之前的四个恶人不一样……

    “镇子好像有点乱。”我和白芷站在东湖湖畔,天阴了,似乎要下雨,湖里面的鱼到处乱窜,一只绿油油的乌龟游来游去。

    白芷说:“我有点害怕。”

    “要不跟我走吧。”我看着白芷,真诚的邀请。

    可白芷说:“我爹不同意,还是等你金榜题名了再来娶我如何?”

    我有点苦恼,金榜题名?那怕是等不不到了…

    “那你待在这不害怕了吗?”

    “我……”白芷似乎有点不好回答,她看着我目光忽然变了,我回头,看到河里飘过来一具具尸体,远处的桥上,疯狂镇民拦住了几个带着包裹的人。

    “他们是恶人。”白芷问我:“恶人该死吗?”

    我说:“该啊,恶人就该死,可是谁来审判恶人是个问题。”

    我看向桥上那几个疯狂镇民:“他们……真的是为了除恶?还是为了泄愤?或者只是为了那几个人的金银细软呢?”

    白芷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然后她笑了笑:“那我若是做了恶,你觉得我也该死吗?”

    “我也不是判官。”我说。

    白芷看着我,喃喃道:“也是……”

    她又往桥上看了一眼,此时的桥上,那几个镇民已经抢夺了包裹,之后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几个人推下了河,那几人在河水中扑腾扑腾就没了动静。

    绿色的乌龟兴奋的扑腾着四肢朝着那几个人游了过去。

    天越发阴沉了,镇子里开始混乱,县太爷本想请个捉妖师的,可是还没出镇子,就被愤怒的镇民拦住了去路。

    这个时候往外跑的一定是作恶多端的恶人。

    恶人该死!

    “你带我走吧。”白芷忽然对我说。

    我诧异:“你不是不想走吗?你走了你爹怎么办?”

    白芷满脸惊慌:“我爹…我爹死了!”

    “啊?”我有点懵了。

    “你爹怎么死的?”

    “他…他被镇民们杀了。”

    白芷满脸的慌乱祈求的看着我,我真受不了姑娘这么盯着我看,于是我温柔的笑着说:“那好吧。”

    她松了口气。

    天还是很阴,不见一丝日头,空气中的水雾好像更浓了。

    我和白芷走在空旷的街上,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声惨叫。

    镇民们开始自发审判他们心中的恶人了。

    隔壁邻居偷了我家的鸡,他该死。

    对面那人多看了我娘子一眼,他一定心怀不轨,他该死。

    路边的小贩缺斤短两,也该死。

    每一个人的恶意被放大,每一个理由都很充分,每一个坏行为都十恶不赦。

    人人都是判官,人人都是恶人。

    我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白芷不解的问。

    我笑着说:“我喜欢这个镇子。”

    白芷跟见鬼一样看着我。

    我忽然停了下来,白芷看着我,无辜的眼睛里满是迷茫:“虞免,你怎么不走了?”

    我四处看了看:“因为我觉得这个位置正好。”

    白芷也笑了起来。

    “恩,正好。”

    一张大网将我盖住,我看到转角出来的男人。

    白芷的爹。

    白芷脸上的笑容没了,眼神冰冷冷的,她抽出一把刀,一步步的走近我。

    “虞免,想不到吧?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她看着我咽了咽口水,舔了舔干裂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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