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苏家女仆程小禾十六年人生中最阴暗的一天。

    在不用干活的闲暇时光里。

    她时常听一同在苏府里打工的小姐妹们说起,城东的赌场是个会吃人的地方。

    负责浣洗府中衣物的张姐家里就有一个嗜赌如命的弟弟。

    他在赌场输光了爹娘的棺材本,连身上的裤衩子都没能保住。

    寒冬腊月,浑身赤条条地被人丢进雪地里,只好捡了块烂菜叶遮住自己的绣花针,一路小跑着回家。

    但程小禾万万没想到,她人生中第一次进行这种刺激的游戏,就把自己输给了府里臭名昭著的苏家大少爷。

    她的人生……已是一片灰暗了……

    听说那些被富家少爷夺走清白的穷苦姑娘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幸运点的留作小妾,或者做了最没有地位的通房丫鬟,不幸运的被玩腻以后直接赶出府门,被乡里邻居唾弃。

    唉!

    只希望少爷事后能有点良心,不要在寒冬腊月抢走她的裤衩子,再把她赶出苏府……

    我程小禾,太难了!

    啪!

    “哎呦!”

    小女仆捂着后脑勺,回过头气鼓鼓地瞪着刚刚给了她信仰一击的苏槐。

    “想什么呢,走着路都能发呆,也不怕走着走着掉进沟里。”

    “呜……”

    “少爷,我娘说打女人是不对的,只有人渣才会随便打女人。”

    “你娘骗你的,其实她没少挨你爹的打,还是关起门来打的嗷嗷叫那种。”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好好回想一下,小时候你爹娘在房间里单独相处的时候,你就没听到过什么特别的动静?”

    “……”

    程小禾整个人顿时就愣住了,这么一说,她小时候确实经常听到她娘微弱的哭声,尤其是在半夜。

    好家伙,人渣竟是我亲爹?

    天天晚上关起门来打我娘?

    但娘亲为什么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件事,反而对她爹爹越来越柔情似水?

    程小禾觉得自己脑子要坏掉了。

    苏槐扯着嘴角,伸手拍了拍这小丫头的脑袋,又捏了一把她有些婴儿肥的脸。

    “好了,到这里你的任务已经算完成了,接下来我自己去就好。”

    “乖乖回院子里洗干净等着少爷的宠幸吧。”

    “哦……”

    目送程小禾跟只小鹌鹑一样低着头慢慢消失在宅院的拐角。

    苏槐轻轻呼出一口浊气,骚包地一甩衣袖,踏上了那条象征着命运拐角的青石小路。

    嘎吱——

    苏府的议事厅有着跟苏家祖祠一样久远的历史,老旧的木门经历了数百年风霜,依旧在承受着它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苦难。

    入目所及,首先是一个身着月白长裙的长发少女,其后跟着一个身躯笔直的少年,以及一个像是有腰间盘凸出的老头。

    唉!

    也不怪他第一世苦等了那么久的戒指老爷爷,实在是这退婚剧本跟那位喊出“三十年河东”的萧火火太像了啊……

    目光掠过这个退了自己八次婚的未婚妻,苏槐接着打量了一番座无虚席的苏家长老。

    最终,视线停留在议事厅上首,最中央的那个盯着他看的中年男人身上。

    “你瞅啥!?”

    “?”

    “咋!还瞅!?”

    “再瞅我削你啊!”

    苏正衡脑门上缓缓鼓起几道青筋。

    他又在后悔十八年前那一夜的冲动。

    后悔当初没及时刹车,趁这孽畜还是个细胞时,直接把他糊在墙上。

    “逆子!给我跪下!”

    “我靠!你让我跪我就跪,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啪的一声,主桌旁的案桌粉身碎骨。

    “孽畜!你活腻歪了!?”

    上首的中年男子站起身,双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灵力也已经隐约间有喷薄而出的趋势。

    苏槐撇了撇嘴,身躯依旧站的笔直。

    苏正衡,曾经的黑铁城第一天才,如今的苏家家主,苏槐名义上的父亲。

    从苏槐出生开始,他就不太看得起这个不能修炼的大儿子,因为他是个没有灵根的废物,丢了他的脸。

    甚至还曾数次提出废黜这个废物儿子的的家族继承人身份,让苏槐同父异母的弟弟取而代之。

    但奈何,苏家老爷子偏偏喜欢这个调皮捣蛋的大孙子,并且还把嫡长子继承制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别人的爹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苏正衡却是个表里如一的男人,巴不得这个丢尽自己颜面的逆子早点死在外面。

    而这,也是苏槐前几世只能独自上路,执意要在外闯出一番名堂的原因。

    ……………………

    前来退婚,坐在客座的司徒芷若三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

    主座旁白发苍苍的苏家二长老叹了口气,抬手按住了族长苏正衡的肩膀。

    “正衡,其他的事私底下再说,莫让外人看了我苏家的笑话。”

    “哈!?笑话?还怕什么笑话!”

    “我苏家的脸早就被这孽畜丢尽了!”

    苏正衡冷冷地看了苏槐一眼,重新坐下后索性闭上了双眼,眼不见心不烦。

    二长老有些心累,只能接过本属于苏正衡的工作,看向一脸吊儿郎当的大少爷。

    “苏槐,给你介绍一下。”

    “那边三位,是司徒家来的客人。”

    “至于他们的来意……”

    一直静坐着的司徒芷若站起身,先是对着苏正衡跟二长老的方向行了个礼,而后才回身望向苏槐:

    “我今日拜访苏家,是为商议我祖父在十七年前与苏老太爷订下的婚约而来。”

    苏槐撇了一眼那些坐在高位的苏家长老,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被一个晚辈直接逼上门退婚,遭受这种对家族来说堪称羞辱的行为,这些老东西眼底却见不到一丝愤怒。

    要说他们没收什么好处,苏槐是绝对不信的。

    这样一个家族,早已没了当年鼎盛时期的那份团结与凝聚力。

    苏槐母亲早亡,如今苏府真正把他当苏家少爷的,怕是只有苏家老爷子以及一些在府中做事的下人。

    至于这场退婚闹剧……

    作为当事人,他得到的从来就不是商量,而是已经下了定论的通知。

    婚不是不能退,司徒家给的那些补偿他也可以闭口不谈,但至少,应该给他这个当事人基本的尊重。

    这个所谓的家,确实是没多少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他收回目光,望向司徒芷若那双清冷的眸子,嘴角微微扬起一丝戏谑的弧度:

    “哦?婚约?”

    “迫不及待地想嫁给我?”

    “还是说……”

    “你终于发觉自己配不上我了?”

    此话一出,整个议事厅都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片刻后,议事厅角落里的苏家小辈们开始窃窃私语。

    “他……怎么敢的?”

    “估计是真的把自己当成苏家大少了吧?不过心里有气也正常。”

    “毕竟等了十几年的未婚妻在完婚的前一年突然要退婚,而且自己还是最后知道的那个,确实有够侮辱人的……”

    “有道理……,之前我挺看不起他的,不过这事儿,做的够爷们!”

    “爷们是爷们了,可惜胳膊再怎么用力,终究也还是拧不过大腿啊……”

    所谓年少轻狂。

    相比于历经世事,将个人利益放在第一位的长老们,这些没经历过毒打的苏家少年们显然要更加天真淳朴……

    但他们的的窃窃私语影响不了什么。

    司徒芷若抬手拦住她身后那位想要开口呵斥苏槐的司徒家长老,隔着半个大厅与苏槐遥遥相对。

    “苏少爷。”

    “来此之前,我已经事先发过拜贴,司徒家也已付出足够的诚意,征得了苏族长与各位长老的同意……”

    “芷若自认为此行礼数已然足够周全。”

    付出了足够的诚意……

    “果然啊……”

    苏槐扭过头,目光一个接一个地扫过那些端坐高位的长老,眼底逐渐归于淡漠。

    “你征没征得他们的同意关我屁事?”

    “还是说你退的是他们的婚?”

    司徒芷若眉头微微一皱:

    “苏少爷,芷若早些时候侥幸通过天寒宫的入门考核,不日将前往仙宗修行。”

    “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清楚。”

    这句话的意思确实说的很直白:

    我不是故意要甩了你,而是要去大宗门修行了,以后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咱们好聚好散吧。

    苏槐挑了挑眉,确实感到有些意外。

    主要是前几世的退婚他觉得很丢脸,装完逼就跑了,并没有耐心听司徒芷若透露这些消息。

    如此一想,司徒芷若的行为也确实能够理解,山村小女娃有去大城市生活的机会,谁还在乎老家定下的娃娃亲啊?

    就算对象是邻村村长的儿子也不行!

    但理解归理解,作为被退婚的苦主,能不能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至于说前世苏槐修炼到那么高的境界,为什么依旧没在仙域听到过司徒芷若的名字。

    苏槐只能说仙域太大了。

    不说仙域,单论司徒芷若即将前往的天寒宫就远远不是他们这种小地方的人所能想象的。

    天寒内坐镇的天寒大帝曾在天机阁的天榜上位列第四,其座下妖孽横行,并且个个都敢扯着嗓子尬呼自己有大帝之资。

    而司徒芷若,天赋是有的,但充其量也就是在偏居一隅的大炎帝国内声名鹊起。

    若是放眼整个仙域,那就只能让人感概一句:呼啊you?

    并且

    “天寒宫,嘿,这个宗门,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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