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衍才从嵇丘那边院子过来,原本他害怕查到府上被牵连,可看到嵇丘那身惨状,他实在有些不忍。
“子源,不如将他送去南阳,让宗室们伺候着,待在这里实在过于危险了。”
“不用,就让他在那院子里好好养着便是。”简源将手中的黄符画完,又重新拿了一张。
“你身体不好,歇着吧,这些符慢慢画便是。”
简衍见他这般沉迷画符,想到之前简源还是方士,如今却……心中觉得有些难受。
“没关系,如今子源不用去钦天监,很清闲,而且父亲,吾也得活动活动,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身体也不好。”
简源并没有拒绝简衍的关怀,他手拿着马毛所做的毛笔,沾着朱砂,慢慢悠悠的画着。
见简衍还未离开,他又开口说道。
“父亲,是否在怪子源,自作主张,救了嵇丘。”
救嵇丘之事,简源并未与简衍等人商议,而是趁简衍上朝,简夫人带着简渝上香后,带着几个奴仆去的。
“你已经大了,有些事看得比父亲清楚,吾并不怪罪,只是思虑过重,你身体本就不好。”
简衍也没责怪的意思,只是觉得既然要救,让他去就可以了,天寒地冻的,简源回来又是一场风寒。
“父亲,子源救他是确实有原因,只是现在还不能向父亲说明,十分抱歉。”
简源没有解释为何救嵇丘,放下手中的毛笔,披着冬袄走到门边,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雪,白雪挂在门外的树枝上,十分好看。
“早些休息。”
简衍没有再说些什么,让奴仆给他拿汤婆子,走了。
简源看着那棵挂满落雪的树,十年,足够让一颗刚种下的树,蓬勃生长成为参天大树,天又慢慢降下了雪,他伸出一只手,接过雪,拿到面前,认真看着菱形的雪花在他手中化掉。
“扶祁你这是在斩断赵棣的左膀右臂啊,你想干什么……”
简源眯起眼,眼中满是厌恶。
随着宫中钟声敲响,赵棣登基的第一个新年,到来了,因还在孝期,宫中并无大肆举办,歌乐均被禁止,宴席只是办了几桌,来的都是皇室宗亲,还有那些未封地的公子等人。
宗室里总是不缺小孩子的,小孩子们一个接着一个,都走到赵棣面前敬酒。
“恭贺君上,新年山河太平。”
“赏。”
赵棣笑的并不张扬,挥手便让宫人递上用红绸制成的礼包,个头都不大,重量却不轻,里面装的都是黄金。
孩子们接过红包,对着赵棣又行了跪拜礼,才回到座位上。
扶祁坐在赵棣的左下方,因为赵棣还未立王后,后宫更无妃嫔,所以右下方空虚。
“君上已过立冠,该为后位选个适龄女郎了。”有几个是赵棣叔辈的诸侯王,见状不免开口劝道。
“寡人多谢叔公关心,寡人国事繁忙,且目前还在孝期,不是好时候。”赵棣找了个借口,堵了回去。
“那总该添些夫人、美姬放在后宫里吧,君王,子嗣为主。”诸侯王还在劝谏。
“今年大旱、洪水等灾情严重,君上实在繁忙,这些儿女情长之事,往后放放也好,以免名声不好。”
扶祁看赵棣脸色沉了下来,便知不好,连忙开口打岔。
“也是,越公说的有理。”
诸侯王也不再纠结,举起酒杯朝旁边的人敬酒。
等过了年点,个头高大,身材魁梧的客宁身着戎装上殿,跪到赵棣面前请安,询问是否向各家分发年菜。
赵棣点了十几个菜,确定向那些异姓诸侯王及丞相九卿等分发什么菜之后,便让客宁带着宫人去了。
“君上,别忘了今年新上任的御史大夫骊家,也得有菜。”扶祁见菜数量有些少了,开口提示道。
“嗯,也是,今年也辛苦阮稚与简方士在晋南赈灾,这两道菜赐给他们吧。”
赵棣随即又点了道菜,想到什么,指着自己面前案桌上的两道菜让宫人装起来。
这一下,十几个菜又增加了三道。
“雪天路滑,让宫人侍卫们慢些。”客宁走之前,扶祁跟着走到殿门前细声叮嘱着,这些都是他做惯的事,也没人觉得不对。
“诺。”
客宁自然遵命,刚出大殿,便点起了人数,送菜需要两个宫人及八位精兵,南燕异姓诸侯王便有四家,丞相、御史大夫、九卿、再加上新上任的治粟内史,足足就有十六道菜。
算下来就得要三十二个宫人、一百二十八个精兵,等宫人上了牛车,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长巷。
来宫宴的这些宗室今晚都得歇在宫中,赵棣见天色也不早了,便吩咐众人接着玩乐,他起身离开了,君王在此还是不够让这些宗室放松。
扶祁见他神情似乎不对,喝了两杯酒后,便向众人请辞了。
见扶祁终于离去,劝谏赵棣立王后的那位诸侯王发出一声嗤笑。
“真不知这越公以何资格与吾等坐在这里过年。”
他旁边那位诸侯害怕的拉了一下他的手,脸上表情有些害怕,他还特意看了看殿中,小声地说道。
“慎言,你不知道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吗?那位密谋杀他的人被凌迟了。”
“吾怕他作甚,吾可是君上亲叔叔,难不成君上也要凌迟吾?”
诸侯王哼了一声,只是声音对比之前,小了一些,毕竟他可是亲眼在刑场看到嵇负被活活折磨致死的。
“新年不说晦气话。”
他旁边的人还呸了两口,两人看了一圈周围,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俩,才重新谈起了别的话题。
扶祁离开宫殿,被宫人告知赵棣去向后,他围了园子走了一圈,终于看到湖边,赵棣正一个人站着,像是在想事,眉头紧皱着。
他走了过去,将手中用狐狸皮所作的黑色大氅披在赵棣身上,见赵棣皱着眉头,关怀的问道。
“君上,在想什么?”
“无事,多谢扶祁。”
赵棣看着头顶的黑夜,伸出手发现落雪了,雪慢慢的下着,不过一会儿,两人头上都是雪渣,赵棣转头看到扶祁头上都是雪,不禁笑了起来,甚至打趣了扶祁两句。
“扶祁,你老了。”
对于其他人来说,扶祁临近四十,也该显老了,可在烛火照射下,他的容貌还是那般阴柔极美,如雪般的肤色,衬得这雪,都不够白了。
“是吗?扶祁老了?”
扶祁抚上自己脸颊,疑虑自己是否真的老了。
“扶祁,吾想放烟火,好久没看到了。”
赵棣自登基以来,第一次没有自称,他看着扶祁,似乎想征求他的同意。
“君上既然想放烟火,那便放吧,问扶祁作甚。”
扶祁笑的轻柔,他召宫人过来,去拿赵棣想放的烟火。
等烟火都拿了过来,那些吃吃喝喝差不多的宗室们也寻了过来,那几个小孩子在宫人的帮助下,成功用火折子点燃了烟火,听到砰的一声,众人捂住耳朵抬头朝天空望去。
烟火燃着星子就这么朝着夜空中翱翔,然后到半空中,砰,变成一朵一朵的烟花,五彩斑斓的烟火在空中炸开,映在下方众人脸上,新年总该是这般浪漫的。
赵棣抬头看着漫天的烟花,眼神里是扶祁从未见过的深情。
“扶祁,你说宫外的人,能不能看到这烟火。”
“会的吧,毕竟这是京城最高的地方。”
扶祁扭过头,忍住腹部传出的疼痛,他擦去因为疼流下的冷汗,缓缓开口道。
“那便好。”
赵棣脸上扬着笑,在心底默默暗想,吾给你变个魔术。
而此刻的简府,在前厅结束新年宴,在奴仆扶持下往自己院子里走的简源,听到砰的声音,朝着声音望去,看到漫天五彩缤纷的烟火。
“公子,是宫中在放烟火,真好看啊。”
奴仆看着烟火惊喜的说道,这很难得,毕竟宫里甚少燃放烟火。
简源看着烟火,想到什么,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笑容。
“嗯,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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