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赵恒就决定去刑部大牢找赵湛,这事拖不得。

    “儿子,爹来找你了!”

    说话这话,他挺直了腰杆,迈着坚定的步伐,一步步的走出寝宫。

    小黄门快步迎上来,心想,“今夜官家出来的比寻常早了点。”

    “官家,您这是要去哪?”小黄门看着赵恒走的方向既不是御书房,也不是后宫其他嫔妃的住所,倒像是出宫的方向。

    “出宫!”

    赵恒语气很重,腰间都莫名又直了三分。

    小黄门眼珠一转,快步追上,“官家,天都这么晚了,您要出宫作甚?”

    闻言。

    赵恒脚步一顿,猛的回过头,和煦的脸色瞬间变了颜色,微眯的眼眸中满是厉色,一股帝王霸气轰然而出。

    “怎么,朕要干什么事,还要向你汇报?”

    “啊!”

    小黄门吓得扑通跪地,“官家恕罪,官家恕罪,奴婢不敢!”

    “只是现在夜已深,官家现在出宫,实在不安全,若是无要紧的事,交由奴婢去办即可。”

    赵恒怒哼一声,“你去办,你也配!”

    “给朕滚开,再敢阻拦,朕要了你的脑袋!”

    天子盛怒,鬼神俱惊,何况区区一个宦官!

    小黄门登时吓得呆跪在原地,浑身抖如筛糠。

    赵恒重重的挥了挥衣袖,大踏步的走出皇宫内院的大门,可脚刚刚踏出,迎面撞上十几个御前班直。

    “拜见官家,官家万岁!”

    赵恒扫视一眼,手背在身后,“嗯,起来吧!”

    说完,刚要抬腿向前走,却又收了回来。

    只见十几个御前班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而且正好把门口堵的严严实实。

    敢情,这压根就没打算让他出门?

    而且还是早有预谋。

    “大胆!”

    “瞎了你们的狗眼,看看朕是谁,你们这是要欺君罔上不成,信不信,朕现在就下旨将你们满门抄斩!”

    赵恒铁青着脸,怒视着地上的御前班直,双手攥成拳头,手指都攥的发白。

    若不是顾及身份,他恨不得把这些奴才打一顿。

    这些御前班直也不回话,跪在地上,脑袋压的更低了。

    “滚开!”

    赵恒抬腿想要出去,却发现面前的路,被一众御前班直挡的严严实实,跟一个铁王八壳子一样。

    “一群狗奴才,活腻了不成,真当朕不敢杀你们!”

    这时,小黄门弓着腰,小碎步快跑过来,也跪在他的脚下,“官家,奴婢都是奉命行事,求官家别为难俺们了。”

    “奉命?”

    赵恒铁青的脸,牙齿紧咬,攥紧的手慢慢举起,手指颤抖个不停,“你,你说,奉谁的命,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小黄门低头压的更低了,却不敢吭声。

    赵恒气的身体不住的颤抖,这个皇帝当的太憋屈了,竟然连皇宫大门都走不出去了。

    “算了!”

    “事已至此,朕也不管了!”

    “反正朕这是傀儡,爱怎么整就怎么整吧!”

    听到这话,小黄门松了一口气,暗自窃喜,跟着站起身来。

    赵湛叹息一声,狠狠的一甩衣袖,慢慢转过身来,一抬头,目光向前延伸,脸色微微一冽。

    寝宫门口,妃子身着素衣,如白藕的手臂搭在门框上,美眸闪烁,满是期盼和难过。

    刚刚的一幕,她肯定也看到了。

    赵恒心头一震,试问还有什么事比在自己女人面前丢脸?

    便是市井小民也是忍不了吧?

    念及至此,他突然回身,快步走到一个御前班直面前,在对方惊愕的注视下,连对方的长刀拔了出来。

    “滚开!”

    “今日朕非要出宫不可,谁敢阻拦,死!”

    见状,一众御前班直纷纷其身后退,伸手阻拦道:“官家不可,万万不可呀!”

    “官家,求官家恕罪,回去吧!”

    “是啊,官家,别为难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赵恒根本不听,颤抖的手,却紧紧的攥着长刀,“滚开,朕今日非要出宫不可,谁再阻拦,杀无赦!”

    小黄门见状,跪在地上,狠狠的磕头,边磕边哭,“官家,回去吧,求求您了,您要是不解气,您就杀了奴婢,上奴婢的命,给您解解气。”

    赵恒举着刀,警告着御前班直,硬是从闯了出去,可没走几步,又停住了。

    面前黑暗中忽然出现一大串火把,火把的亮光照耀的黑夜通红一片。

    在赵湛面前出现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兵。

    不是御前班直,是禁军西大营的甲士。

    领头的赫然是吴闵子侄吴君。

    吴君身上的甲胄,换成了紫色大袖圆领袍,头上的铁盔,也变成了直脚幞头,配上他如狗熊一般的身躯,破有一点不伦不类的德行。

    “臣拜见官家,官家万岁!”吴君挥袖行礼。

    赵恒扫视一圈,咽了口唾液,背手斥责道:“吴君,朕记得你去了禁军西大营?”

    吴君点点头,眼角满是得意,抬手抱拳,开口就是敬称,“承蒙何栗何相公看重,臣已经任禁军西大营指挥使。”

    “吴君,朕记得禁军指挥使乃是四品以下,你这身紫袍是哪来的?”

    赵恒瞪着他,隐约猜出对方今夜突然出现在皇宫,怕不是好事,“捷越官阶,乃是大罪,吴君,谁给你的胆子?”

    吴君认真点头,脸上却无半点畏惧,“官家所言不虚,可臣已经在今夜刚刚升任枢密院兵马司。”

    “胡说八道!”

    赵恒皱眉,语气不悦道:“枢密院兵马司乃是上品官阶,必须朕亲自下旨,朕何时下过这道圣旨?”

    “假传圣旨,你们吴家好大的胆子!”

    吴君呵呵一笑,“官家恕罪,是太上官家下的旨。”

    “胡说八道,你这是……”赵恒忽然哑口。

    只见吴君长袖一展,掏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官家,圣旨还在呢,您要不要看了一眼,辨认一下真伪?”

    赵恒脸色愈发难看,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冷声道:“就算你现在是枢密院兵马司,也没有权利带兵入宫吧,这可是造反的重罪?”

    听到这话,吴君依旧毫无惧色,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又掏出一封圣旨,压低声音,“官家,太上官家有旨意,如今金鞑人兵临城下,恐防宫里有贼人作乱,命臣带兵入宫警戒。”

    “混账!”

    “东京府尚且还是赵宋的城,皇宫哪来的贼人作乱!”

    “吴君,敢阻拦朕,朕灭你吴家满门!”

    面对赵湛歇斯底里的怒骂,吴君始终不为所动,眼底反而冒出一丝丝不屑,手中圣旨慢慢抬高,高过头顶,“官家,太上官家的圣旨在此,请官家不要让臣为难!”

    “你!”

    赵恒被气的胸膛起伏不定,攥紧的拳头控制不住的颤抖,两颗眸子如两个熊熊燃烧的火球,愤怒到了极点。

    这要是换了赵湛在场,吴君今夜铁定要挨一顿胖揍,甚至小命不保。

    可赵恒却也只是怒视着吴君,最后撂下一句狠话,“此事朕一定会向太上官家问个清楚,到时候希望你还如今日这般态度!”

    吴君始终不卑不亢,目送赵恒离开,这才轻笑一声,“官家,请恕臣之罪。”

    可表情和语气没有半点尊敬,反而是充满了不屑一顾。

    “大人,咱们接下来咋办?”一旁副将满脸忌惮的询问道。

    吴君甩了甩长袖,露出两支粗壮的手臂,得意洋洋,“议和之事,乃是大事,不可出半点纰漏。”

    “太上官家有令,在议和落地之前,皇宫内任何人不得离开,包括当今官家。”

    “诺!”副将表情一沉,连忙应道。

    与此同时,刑部大牢。

    赵湛虽然在坐牢,可依旧是有酒有肉。

    毕竟身份摆在这里,当今太子,哪个敢怠慢?

    更重要的是,这些狱卒都是底层出身,当他们得知赵湛单枪匹马杀出城,乱军之中,击伤金鞑主帅粘罕,还斩杀金鞑大将完颜哒赖时,个个敬若神明。

    而今见到了真人,比伺候自己亲爹还上心。

    “殿下,小的给您行礼了。”狱头低眉顺眼,一脸讨好。

    而赵湛则是躺在锦缎被窝中,喝着小酒,吃着烧鸡,头不抬,眼不睁,“有事?”

    “殿下,实不相瞒,的确是有事,我家娘子仰慕您许久了,想求您一幅字。”狱头还怪不好意思的。

    好家伙,赵湛成了东京府中老年妇女的偶像了。

    不过,赵湛此刻更不好意思,而且是非常不好意思了,主要是不会写呀!

    前世他上过学,还上过大学,可……可大学也不学毛笔字,还是繁体字,那更白瞎了。

    就在这尴尬时刻,他灵机一动,当即拿手沾了墨汁,重重的按在了宣纸上,宣纸上面顿时多了一个指印。

    “殿下,您这是……”狱头不解。

    赵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有什么情谊比得上本殿下的指印?”

    “哎呀!”

    “对,说得对呀!”

    “当今太子殿下的指印,说出去都牛!”狱头惊若宝物,塞进怀中,连连磕头离开。

    等对方一离开,赵湛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刚把鸡腿塞进嘴里,还没嚼动呢,另一间狱室内传来一道老汉的声音。

    “你小子是不是不会写字?”

    声音带着丝丝嘲讽,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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