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早已不理府中琐事，看完穆岱宗查到的东西之后，轻叹一声：
“没想到我辛辛苦苦几十年，居然养出个吃里扒外的白眼儿郎。
罢了，我早已不理府中之事，你看着处理吧，穆家的清誉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穆岱宗什么也没有说，只给母亲磕了个头，告辞离开。
看着大儿子离去的背影，老夫人在房中枯坐许久。
小儿子的变化不是一朝一夕，她其实知道他的怨，他的恨，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可有些事不能做，从他选择与北狄合作之时，就已经错了。
老夫人心中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已泪流满面。
她来到穆家宗祠，看着上面一排排的灵牌，久久不语，那上面最新的那块灵牌，是她的三儿子穆岱林。
回到院中，她便命人关了院门，说自己旧疾复发，需要静养，任何人都不见。
穆岱宗派人去抓穆岱山时，他似乎早有所料，丝毫没有反抗让人将他绑上。
看着眼前依旧笑容温润，面带微笑的穆岱山，他不禁怒火中烧。
“你为何要这样做？”穆岱宗高声质问。
“为何？为了银子啊！”穆岱山笑着回道。
“银子？”穆岱宗愤怒的盯着他：“家中庶务全掌握在你手中，你缺银子使了？”
“不缺？”
“既然不缺，为何要这样做？”穆岱宗再次拔高声音。
穆岱山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但却毫不畏惧的迎着穆岱宗的目光，道：“我是不缺，可我们穆家缺！”
“我们穆家何时。”穆岱宗突然一滞，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看来大哥想到了，这些年朝廷给的军费逐年减少，我们穆家军还能支撑到如今，皆是因为，这些年我们穆家用自己的银子在往里填。”
“所以，你是为了军费？”
“不止是为了军费。”穆岱山的头目光突然变的狠厉。
“还为了什么？”
“大哥，我穆家世家镇守边境，忠心耿耿保家卫国，可我们得到了什么？皇帝对我穆家的猜忌的，逐年削减总是拖欠的军费。
你日日在军中，也看到了，我们的士兵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食不裹腹，衣衫破烂，兵器陈旧，一年又一年，我们为了守卫他们景家的江山，不但要拿命来拼，还要自己搭银子。
除了这些，我们穆家还得到了什么？一座座墓碑吗？一个个牌位吗？
大哥，你数过我们穆家战死过多少人吗？
我们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那个昏庸的皇帝在京城安稳的座他的大位吗？”
穆岱山一声比一声高的质问，让穆岱宗脸上的愤怒渐渐转为吃惊、讶然、不可置信。
“大哥，我们为什么不能。”
“住口。”穆岱宗厉声喝断穆岱山即将出口的话。
“你想让我们穆家世代忠良的名声毁在我们手中？想要做那种大逆不道之事吗？”
“世代忠良，世代忠良，我们穆家为了守护他们景家的江山，把穆家儿郎的性命都留在了战场之上，可我们得到了什么？功高震主？皇帝猜忌？
难道这天下生来就是他们景家的吗，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景家老祖当年行了大逆不道之事，才有了如今的南朝吗？他们可以，为什么我们不行？
大哥，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穆家军哪一个会不听你的号令？
我们为何不能直接挥刀南下，夺常州取并州直逼京城。”
“够了！”
穆岱宗暴喝一声。
他目光骇然的看着眼前神情癫狂的穆岱山。
这还是那个小时候最喜欢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的弟弟吗？
这还是那个性格温顺，脸上整日里挂着和煦笑容的小六吗？
此时此刻，他觉得眼前之人分外陌生。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穆家的祖训你都忘了吗？”
“祖训？我怎么可能忘？”
“誓死效忠，保家卫国！可是，大哥，我们在为谁誓死？为谁效忠？景成霖他配吗？”
穆岱宗冷冷的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
“大哥。”穆岱山喊道：“我说的这些你都认同对不对？你也觉得我们穆家该反对不对？”
穆岱宗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冷冷说道：“我穆家誓死扞卫的是南朝的国土，效忠的是南朝的百姓，青山处处埋忠骨， 何须马革裹尸还。
穆家的先辈们哪一个不是满身忠骨，你难道想让他们在死后，因为我们这些不孝子孙背上乱臣贼子的名声吗？事到如今，我不想再多说，小六，你自裁吧。”
穆岱宗转身走出房门，抬头望天。
秋日的阳光虽不如夏日那般炙热，却依旧明亮的让人无法直视。
穆岱宗被阳光刺的不由闭上眼睛，两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他心中又何尝没有怨，没有恨。
这么多年为了守护这破烂不堪的江山，他穆家男儿一个个都在拿着自己的命拼！
可坐在皇城中，日日奢靡无度却依旧对他们猜忌不断的皇帝，看不到这些。
他也是人，他也会流血，会流泪，会心痛，会恨！
可他不能背弃祖训，不能为了心中的恨和怨，将身后的南朝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战争是残酷的，他几乎每日都能看到。
他知道，只要他带领军队离开幽州，那北狄的铁骑立刻便会长驱直入踏平南朝的每一寸国土。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让穆家一代代的心血白费，让南朝的百姓沦为连畜生都不如的奴隶。
让自己，成为南朝，成为史书上的千古罪人。
“也许南朝还有救！”他喃喃道。
他从景云睿从苏郁离的身上看到了一丝丝的希望。
他穆家守卫的从来都不是哪一个皇帝，他们守卫的是这片国土，和这片国土上的百姓。
只要能让天下百姓免受战火之苦，谁做皇帝有何关系。
想到这些，他心境豁然开朗，抬脚朝着前方走去。
步伐沉稳的一如既往。
目光坚定的如同他心中的信念一般，无可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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