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时迁说要看电视直播时,  蒲菲菲把她带到了负一楼。

    负一楼和普通地下室不一样。

    整个空间高度五六米,开放的区域近两百平方米。

    且有三分之一处于花园的下方,  然后采用了玻璃顶,  即便没有开灯,这里也亮堂得很。

    这里还有一扇门可以直通地下车库与别墅楼正门。

    蒲菲菲说这里是“娱乐客厅”,因为不仅有电影院级别的超大投影屏幕,  还有台球桌、麻将桌。

    封闭的区域分别是电子竞技房和ktv影音室。

    商时迁惊异:“卫以衔居然有这样的兴趣爱好?”

    台球桌也就算了,  麻将桌……她很难想象卫以衔搓麻将的样子,总感觉麻将桌不是很符合卫以衔的画风。

    蒲菲菲解释:“卫总很少下来,  这里一般是给大家工作之余休闲放松缓解压力的。”

    然后商时迁就在电子竞技房看到了两个身穿黑西装的女保镖。

    她顿时明白卫以衔的保镖为什么老是神出鬼没了,  原来没活的时候都待在这里打发时间。

    “哎,  卫以衔都出门去了,  她们为什么不用出去?”

    蒲菲菲总不能告诉她,  这两个保镖是卫总特意留下来保护她的。

    于是说:“保镖和司机都是轮班的,  今天轮到另一拨人跑外勤,还有一拨人在网球场旁边的拳击馆训练。”

    商时迁恍然大悟。

    她对保镖们闲暇时间在做什么并不是很感兴趣,就退了出去。

    蒲菲菲打开了投影仪。

    商时迁看了眼右上角显示的时间,  冷不丁想到:距离卫以衔出门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这个时间都足够横跨东城了。

    周末的东城不怎么塞车,  这会儿卫以衔怎么都该到目的地了,  系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看来不是去见白月光的。

    …

    各美院领导、学生代表发表完讲话后,卫以衔没有等合影留念就进入了美术馆的展厅里。

    谢鹛从外面赶了回来,  找到卫以衔后,  快步来到她的身边,  压低声音说:“卫总,  事情办妥了,  最快十天出结果。”

    卫以衔蹙眉:“太慢了。我需要在两天内拿到结果。”

    谢鹛说:“卫总,那边说亲子鉴定加急也得三天出结果,更何况这是疑难的亲缘关系鉴定……也就是说,兄弟姐妹、叔侄、舅甥之间要想确定血缘关系,鉴定难度比亲子关系大很多,所需的时间也就更久一些。”

    卫以衔轻描淡写地说:“那是建立在鉴定人双方都是通过传统的两性/生/殖的方式生育出来的基础上的鉴定技术。”

    谢鹛一顿。

    她险些忘了,商韫玉的三个女儿都是通过孤雌生育技术孕育出来的。

    ——因为这种孕育孩子的方式所需的成本高达数百万,一般家庭承担不起,所以在社会中并不常见。

    但也正是这种技术的独特性,在进行亲缘关系鉴定时,难度虽然大,可结果却会精确很多。

    换言之,倘若另一份样本的dna检测结果跟商时待的dna符合dna遗传特征,那么就可以确定那人跟商时待有血缘关系。

    虽然不能百分百将她们的关系定性为亲姐妹,但光凭对方是通过孤雌生育技术孕育出来的这一点,就可以排除一般人整容假冒成商家人的可能性了。

    卫以衔再度强调:“三天。”

    谢鹛面露无奈:“我让他们再加急。”

    卫以衔问:“你没留下什么隐患吧?”

    谢鹛说:“我没透露过这两份样本的来源,找的也是不知道我底细的机构,甚至担心有人动手脚,我找了两家鉴定机构。”

    另一份样本是卫以衔提供的,虽然没说是谁的样本,但她能猜出来——除了商时与,还有谁能令卫以衔这么大费周章?

    ‘所以,卫总现在开始怀疑商时与是商韫玉的私生女了?总不可能是怀疑商时迁死而复生了吧!’

    谢鹛为这个荒谬的念头而自嘲地笑了笑。

    …

    商时待拍完合照进入展厅,发现卫以衔居然在认真地欣赏学生作品。

    ——她还以为卫以衔在开幕式结束后就走了。

    商时待走过去,看到了令卫以衔驻足的作品。

    那是一幅名为《重生》的插画,色彩鲜艳,画风诡丽。

    画中是一个嘴巴大张的头骨,原本空洞的眼睛被长出来的花叶所填满,周围花团锦簇、枝叶繁茂,杂乱的根却吸附缠绕在头骨上,像是在吸食头骨的生命,又像是头骨用最后一点养分努力开出鲜艳的花朵。

    有同样在观赏这幅作品的人讨论:

    “这名字很有意思,重生是指头骨的主人变成花朵,以另一种形式继续活下去,以达到重生的目的,还是指花通过汲取养分来获得重生?”

    “头骨与花朵的关系应该不是那么邪恶的。重生可以理解为生命的延续——头骨象征着死亡,不管怎样都已经不可能复生了,所以应该是它知道自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于是贡献出了自己。甚至可以用更形象的案子举例……器官捐赠者与受捐者。”

    “可是这花是菟丝花,这头骨的嘴巴也是大张的,看起来就像是因被吸食生命,而发出无声的呐喊……这作品嘲讽意味很浓。”

    卫以衔走开了。

    商时待原本想要跟过去找茬,但忽然觉得这么做很没劲。

    上次她在宴会上大声拆穿了卫以衔养金丝雀的事,她大姐知道后就把她批评了一顿:

    “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她吵架,吵赢了显得你咄咄逼人,吵输了又丢我们商家的脸。以后别见了她就跟摔炮一样,没什么杀伤力不说,也只会响那么一下,别人看你就跟看玩摔炮的熊孩子一样。”

    商时待不忿:“可是她把那女人带回了家,她们一起住。商棋罐都没这待遇,凭什么!”

    “那是她的事,跟我们、跟小迁都没有关系。”

    商时待一脸倔强,显然不接受这样的劝导。

    商时行叹息:“小待,我这么劝你不是为了卫以衔,而是小迁并不需要跟卫以衔捆绑在一起。八年了,让小迁从这段糟糕的关系中解脱好吗?”

    卫以衔回到天豪景苑,听人说商时迁在负一楼,就换了身居家的衣服,沿着楼梯下去了。

    负一楼的遮阳帘子已经放下来,整个娱乐客厅都显得很昏暗,投影仪透出的光和走道的壁灯成了唯一的光源。

    商时迁盘腿坐在地毯上,认真专注地看着屏幕里同时进行的四场对决,偶尔分心去端桌子上的果汁。

    装着果汁的杯子很快就见了底,商时迁正要去倒第二杯,却发现杯子是满的。

    思绪从围棋上收回的她,这时才注意到身后的沙发上坐了个人。

    “嗷!”借着屏幕反射出来的光,商时迁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容:“卫以衔?”

    卫以衔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感觉太渗人了!

    以至于她一度产生困惑:死而复生的到底是谁啊?怎么卫以衔比她更像是在阴间待过的样子?

    卫以衔把目光转向屏幕,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商时迁在她身上找回了熟悉的感觉,总算是松了口气。

    问她:“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卫以衔敲了敲腕表:“午饭时间。”

    墙上的电子钟也显示已经中午十二点半了。

    商时迁按下暂停键,准备去吃饭。

    卫以衔问:“不是看开幕式吗?”

    “哦,我才知道开幕式都改晚上了,所以上直播平台看一下围甲联赛参赛者以往的对弈情况。”

    八年时间,足够棋坛崛起一大批新秀了。

    围棋棋手的职业生涯黄金期不算长,基本是五到十年,而巅峰年龄也基本在二十岁左右,一般三十岁之后就会开始走下坡路。

    职业入段的年龄之所以限制在25岁之前,就包含了这方面的因素。

    因此,商时迁比同龄人落后了八年的经验与实战累积,又缺乏对后起之秀的深刻认识。

    她亟需弥补这八年的空白。

    卫以衔起身:“先吃饭。”

    商时迁虽然沉迷围棋,但也不至于沉迷到废寝忘食,依言跟在卫以衔后面去客厅解决了午饭。

    吃过午饭,商时迁继续下楼研究棋局,卫以衔则回了书房处理公司的事务。

    一直到晚上,俩人才又在饭桌上碰面。

    开幕式的开始时间是晚八点,商时迁洗了个澡,头发也没吹干就窝在了沙发上,打开了体育频道的网络直播。

    卫以衔也走了下来。

    商时迁问:“你也看?”

    “今晚的围棋课就在这里上吧,你给我讲解赛事的相关规则就行。”

    这样既能教卫以衔相关的围棋知识,又能省时间,商时迁欣然应下。

    开幕式的开头一般都是主持人先介绍到场的嘉宾和参赛队伍,然后是重要领导轮流讲话,再到文艺汇演。

    在主持人介绍到夏国围棋协会副会长,同时直播镜头也切到会场前排的一个男人时,商时迁面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一直在暗中留意她的卫以衔问:“围棋协会副会长辛豪名人、天元、九段,你认识?”

    商时迁避免让自己露出破绽,笑了笑,说:“学围棋的,应该很少人不认识他吧!”

    倏忽,她反应过来,主持人只介绍了辛豪是围棋协会副会长,并没有提及他的头衔,卫以衔却这么清楚,难不成也认识对方?

    她把这个疑惑问出口。

    卫以衔平静地说:“八年前的天元战,他是守擂的擂主,也是连续五年夺得天元战冠军的天元。”她停顿了半秒,语气微妙起来,“而我的前妻商时迁就是在挑战他的前夜……身亡的。”

    商时迁一想到这事就气得咬牙切齿。

    可恶,早不绑架她,晚不绑架她,偏偏在这种节骨眼上绑架她。

    要不是知道凶手已经死了,她都想去找对方晦气了。

    卫以衔看她气鼓鼓的模样,眉峰微挑,继续说:“他守住了天元的位子,实现了六连冠,并且在下一年也成功守擂,创下了天元战七连冠的记录。直到他30岁,也就是六年前,遇到了当时只有八段的陈东竹,被终结了记录。”

    “陈东竹呀……”商时迁也认识他。

    他只比商时迁年长一岁,属于是同时期的棋手,所以在她的职业生涯中,跟对方交手的次数并不少。

    商时迁二十岁那年,在名人战上,她以2:1的比分成功击败上一届的名人战冠军陈东竹,卫冕名人。

    并且八年前的天元战,他们也在半决赛上相遇了。

    最终的结果是商时迁再次击败他,获得挑战上一届天元的挑战权。

    卫以衔仿佛闲谈般,介绍了一下陈东竹的近况:“陈东竹如今是九段,同时也是夏国首个同时拥有名人、天元、棋圣头衔的棋手。”

    “棋圣?!”商时迁讶异。

    卫以衔似乎从她讶异的口气中听出了她的想法,解释说:“这个‘棋圣’跟棋圣于一飞所含的头衔意义不同。”

    商时迁的师父棋圣于一飞的头衔是国家因他在围棋上做出的贡献而赋予他的,具有唯一性。

    后来的棋圣都是从棋圣战中诞生的,只是一个赛事的头衔。

    卫以衔又特别指出:“第一届棋圣战是在17年筹备,18年举办的。”

    商时迁恍然大悟。

    这时候她都在底下躺一年多了,不知道有这项赛事很正常。

    不过,她怎么觉得卫以衔解释得过于详细,仿佛知道她不清楚这些事而特意透露的?

    她问系统:【小黑统子,你不觉得卫以衔作为一个围棋新人,对这些事了解得太清楚了吗?而且她居然有耐心给我解释这么多!】

    第二点才是最令她震惊的。

    几天前的卫以衔不仅特别不耐烦跟她说话,连看见她都一副冷淡的模样。

    怎么这两天转性了?

    系统回复:【会不会下围棋与是否了解围棋资讯,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举个例子,经常观看世界杯,对各种赛事、球星如数家珍的资深球迷,就一定懂得踢球吗?】

    商时迁深以为然,不再纠结这一点。

    卫以衔:“……”

    她等商时迁与系统对话完,才露出讽刺的神情:“你自诩围棋厉害,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商时迁说:“我说过的呀,我是从山里出来的,我只会下棋,对这些资讯不是很了解。”

    卫以衔哼了一声。

    心想:平日里破绽那么多,这会儿倒是没有忘记自己是从山里出来的这个设定。

    突然,她的思绪一滞。

    山里……商家的墓园就是一座很矮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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