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有一条街上,密密麻麻,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死尸。

    “这些人,很明显是平民百姓,吴王一党的人,居然心狠手辣到这个程度?”见到触目惊心的惨烈场景,杨玉娆义愤填膺,咬牙切齿地说道。

    “吴王灭门那些想要改换门庭的官员,是为了保存自己在朝中的根基。杀平民,只会引起朝野非议,犯众怒,对他的根基,可一点儿好处也没有。”

    “只怕是有人想要顺水推舟,把影响放大,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从而一举,彻底摧毁吴王阵营。唉,今晚玉京城的百姓们,怕是要受难了。”

    杨玉娆双拳紧握,愤怒不已:“好狠啊!这群畜生,为了争权夺位,视百姓的性命为草芥!真是枉披了一张人皮!”

    戴宗见到这么大批量的平民被杀,似乎触发了一些他内心深处的回忆,主动将柴安扛到了背上,与杨玉娆一起,施展轻功,加速朝着白马寺飞檐走壁而去。

    柴安只能庆幸自己晚饭吃得不多,不然,这么一路颠簸,一定会吐出来的。

    最令人抓狂的是,三人好不容易来到白马寺,却发现六欲大师不在寺里,甚至不在大周。

    听白马寺的沙弥说,大理天龙寺的住持圆寂了,邀请六欲大师去吃席,顺便跟另外几名高僧一起,给天龙寺的住持念经超度一下。

    “事到如今,只好先回玉京城,去北镇抚司找苏公,再从长计议啦。苏公对各大修炼体系,都知之甚广,没准也知道怎么破解张秦的纵横术。”柴安猜测道。

    毕竟,连六欲和尚都能轻易做到的事儿,苏山海没理由做不到。

    “事不宜迟,那还等什么?”戴宗说着,又要将柴安扛起来。

    “等一下。咱们一来一回,等见到苏公,都要天亮了。既然佛宗可以破解纵横术,那除了六欲大师,咱们可以找其他的修佛者帮忙呀。”杨玉娆提议道。

    “不行。此事兹事体大,一旦走漏了风声,只怕会后患无穷。”柴安立刻否定了杨玉娆的提议。

    毕竟,即便老国柱是受了纵横术的影响,才说出要清君侧这种大逆不道之言的。但,能被纵横术影响,这本身,也能说明,在老国柱们的内心,是存在对大周朝廷的不满情绪的。

    这个事实,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会造成怎样舆论影响,那就太不可控了。

    “有一个人,就在附近的大悲寺修行。我相信他。”杨玉娆语气坚定地说道。

    “如果是他,好像还真行。”柴安点头道。

    “你们说谁呢?”戴宗性格毛躁,最听不得别人不将话说明白。

    “听闻当年,杨门虎将,死伤惨重,将昭明帝一行,从北燕救回大周。朝廷对于杨家,不但只有一些虚头巴脑的赏赐,甚至还将杨家的兵权给收走了。杨五郎因此对朝廷心灰意冷,离家出走,自此人间蒸发,杳无音讯了。”

    “没想到,杨五郎是在大悲寺出家了。”

    杨玉娆、柴安、戴宗,一行三人,来到大悲寺的寺门外。

    古朴宁静的大悲寺,跟富丽堂皇,香火鼎盛的白马寺形成了鲜明对比。

    南朝四百八十寺中,大悲寺算是最寒酸的寺院了。

    大悲寺不设功德箱,不接受香客捐钱,寺内僧人,不可接触钱财,不可喝酒吃肉,更不会以佛的名义,给施主看风水,算命什么的。

    据说,整间寺院的一梁一木,都是大悲寺的僧人们,云游化缘积累所得。

    “小师傅,我们有急事,想要求见木易大师,麻烦你告诉他,杨家危在旦夕。”杨玉娆对守门的小沙弥说道。

    丝毫没有因为在后半夜被人吵醒,而表现出任何的厌烦。

    小和尚平静的双手合十,不悲不喜,对着杨玉娆、柴安、戴宗三人,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三位施主,请稍等。”

    过了几分钟,小和尚拿着一张纸,重新回到了寺门前,双手将纸,交给了杨玉娆,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木易师叔说,他尘缘了断,世俗中的纷纷扰扰,已经与他再无瓜葛,他只希望青灯古佛,木鱼念经,两不相扰,善哉,善哉。”

    “可是!我娘有性命之虞,他身为人子,也能无动于衷吗?不行,我要找我五哥,当面跟他说!”杨玉娆激动地说道。

    “阿弥陀佛,女施主,木易师叔说,这世间,没有什么杨五郎,只有一个和尚,法号木易。你看完纸上的字,就全都明白了。”小和尚再次对杨玉娆行了个佛礼。

    杨玉娆将纸张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一首佛门禅诗:“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很明显,杨五郎的意思是,他时时刻刻都要修行,忙得很。请世俗之人,不要用世俗之事来打扰他修行。

    特别是后两句: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更是非常绝情,意思是哪怕只是耽误他一小会儿的时间,都会让他的修行蒙尘。

    “五哥……”杨玉娆看着纸上的诗,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性格毛躁的戴宗,顿时火冒三丈:“什么狗屁东西?老子这就把他扛回玉京城去,我让他修行,修个屁!”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请稍安勿躁。师叔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说,他的修行,是为了渡这世间一切悲苦。如果你一意孤行,师叔只好选择以火焚己,化为舍利子。”

    小和尚并没有阻挡戴宗,反而主动将大悲寺的寺门打开,自己也侧过身,让开了一条路,方便戴宗往寺院里闯。

    “我……”戴宗刚要单腿往大悲寺里蹦,却被杨玉娆揪住。

    “戴千户,算了,咱们尽快赶回玉京城,再想别的办法吧。”杨玉娆流着眼泪说道。

    “唉!这群秃驴,没有一个好东西!”戴宗一拍大腿,很是恼火地转身,退了回来。

    柴安这时,走上前去,对着小沙弥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小师傅,可以向贵寺,借纸笔一用吗?”

    “阿弥陀佛,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当然可以。施主请稍等。”

    不消多时,小沙弥将端来了一个托盘,上面有一沓宣纸一根毛笔,和一方古砚。

    柴安挥毫泼墨,也在纸上写了四句诗,交给了小沙弥:“阿弥陀佛,麻烦小师傅,将此书信,交给木易大师。如果木易大师见了这诗,仍然不愿见我们,我们立刻就走,绝不纠缠。”

    “好,三位施主,烦请再稍等。”小沙弥将柴安所写的书信,拿进了寺院。

    过了不到三分钟。

    只听得大悲寺之中,突然响起了混乱的声音,一盏盏灯笼全都亮了起来。

    “铛!铛!铛……”

    寺院内的洪钟大吕,被连续撞击响起。

    整个寺院内,所有的僧人,全都被叫醒,聚到了大悲寺的大雄宝殿之中。

    “咦?里面发生什么事儿了?”

    听到大悲寺内部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出于礼貌,戴宗又不好闯进寺去,只能朝着里面探头探脑地观察。

    杨玉娆猜测,大悲寺的变化,八成跟柴安让小沙弥带进去的那首诗有关。

    “夫君,你在那纸上写了什么呀?”

    柴安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大悲寺内,一个浑厚爽朗的声音,传了出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一个剑眉星目,英武不凡的秃头男人,背后被这一顶斗笠和一个包袱,大步流星地从大悲寺内,走了出来。

    “五……木易大师。”

    杨玉娆见到杨五郎,激动得想叫五哥,然而,一想到杨五郎已经出家,又对世俗绝情断义,说到一半儿的称呼,又改成了木易大师。

    “八妹,想必这位就是妹夫吧?”杨五郎语气亲切地问道。

    “你叫我什么?”杨玉娆惊讶地捂嘴问道。

    “亲朋好友,仇敌路人,皆是前世因,今生果。本来无一物,何必要刻意去洗脱呢?我悟了!我真的悟了!顿悟的感觉,好爽,好自在啊!”

    杨五郎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仰天张开了双臂,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五哥,你好,本王是娆儿的夫君柴安,人间有磨难,想请你出山,跟我们一起去斩妖除魔。可好?”柴安说道。

    “没问题,但是,妹夫,你得先告诉我,你写的那首禅诗,是从哪本佛经中看到的?”

    “实不相瞒,五哥,这首诗,是从前世记忆中带来的。”

    时间紧急,柴安也懒得为这首禅诗编什么来源了,也不管对方信不信,选择直接实话实说。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杨五郎看着柴安的双眼,忽然闪过了一道金光。

    佛言看人,可辨真伪。

    杨五郎发现,柴安所言,居然是真的。

    “如果不是佛陀转世,谁能写出这种水平的禅诗?大悲寺众弟子,快,出来拜佛啦!”

    杨五郎对着寺院内大喊一声,然后扑通一声,双膝一曲,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地跪在了柴安的面前。

    随后,大悲寺的僧人们,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纷纷像杨五郎一样的造型,面对着柴安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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