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窈宁怔了下,轻轻应了声。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裴宴书说话的语气听来好像有几分不太高兴的样子?

    她疑心自己听错,抬眼看他。

    青年眉眼低垂,浓密的睫羽掩住了眼底神色,他面色又平静如水,实在让人很难分辨清楚。

    崔窈宁大失所望,放弃了探究的心思。

    兴许是她的错觉吧。

    他那样的性子哪来什么不高兴?

    崔窈宁觉得自己这样疑神疑鬼有点不太好。

    纵然她生得美,也不该觉得所有人都喜欢她。

    何况裴宴书呢。

    若是让人知晓定是要笑死她。

    少女心里羞赧,耳尖浮现一抹薄薄的晕红。

    廊外是一片荷花池,还未到盛开时,一池枯枝败叶,却被修剪的极好,瞧着别有一番趣味。

    崔窈宁抬头望了眼却没空欣赏,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耳旁垂下来的一缕乌发,主动出声打断沉闷的气氛:“那个,我…我先去瞧一瞧祖母。”

    裴宴书轻轻应一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他眸色平静,再正常不过。

    崔窈宁心说刚才果然是她的错觉。

    她想了想,如实说:“还不清楚要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你要是不着急的话就在府内多逛——”

    话音落下,崔窈宁噎了下。

    她觉得怎么说不对,如今府内刚有人去世,他能怎么闲逛?可若是赶他走,又于心不忍。

    他才刚过来呢。

    她纠结着不知要怎么办。

    好在裴宴书似乎看出她的困扰,主动出声:“我去拜访青石居士。”

    崔窈宁松口气点点头。

    两人在此分别。

    裴宴书伫立在原地,注视着少女的背影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沉默地收回视线。

    他望了眼池内的枯枝败叶,缓缓垂下睫羽。

    他知道他不该那样说话,可还是没忍住。

    好在,九娘尽管有些狐疑却还是没问什么。

    他不觉得她是记起了小时候的事。

    那么,很明显有人告诉了她,他的病。

    裴钰。

    他一字一句地吐出这个名字。

    果然啊。

    九娘不喜欢他之后,他就慌了神,做出这样昏头昏脑的蠢事,殊不知只会引起九娘的反感。

    他眼睫轻颤,压下心底的讽意。

    他知道郑青陵不算什么。

    他也知道崔窈宁放弃他们后就不会再选他们。

    可还是无法抑制住心头那一瞬的妒忌感。

    他们可以光明正大诉说对她的喜欢。

    他不行。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裴钰堂兄这个身份有多糟糕,糟糕到他注定不可能被她选择。

    这一次,她好不容易选择了他。

    他不敢让九娘知晓他有多喜欢她,毕竟于她而言,他的喜欢,只会给她带来莫大的负担,她只要知道,他是成婚后慢慢喜欢她就够了。

    相比上一世,这样的结局已经很好了。

    裴行之,别太贪婪。

    他在心头告诫了自己一声。

    崔窈宁和他说完,就去前面去找崔婉了。

    崔婉性子温和,纵然等的时间有些久,也丝毫不觉得什么,见她回来笑着打趣她,“九娘真是个忙人,就怕等会前面还有个裴郎君找你。”

    崔窈宁又气又恼,作势去打她,“八姐姐我瞧你如今是和七姐姐学坏了,怎么也学得这样促狭?”

    崔婉抿唇笑起来,“这话我留着告诉七姐姐,让她好好瞧瞧,你都在背后说了她什么坏话。”

    这一次她没细问。

    郑青陵是府内正儿八经的表亲,又和九娘不再相看,她问些不妨事,可那位小公爷就不一样,若是问多了免不了让人觉得她有什么想法。

    尽管九娘不一定会这么想,她却不敢冒风险。

    好不容易关系融洽,她可不愿破坏。

    崔窈宁挽住她的胳膊,亲亲热热的求饶起来。

    “八姐姐饶了我吧。”

    “你是知道七姐姐性子的,到时候非得抓住我,狠狠骂我一顿不可,八姐姐你真的舍得吗?”

    她生得美,又惯会撒娇。

    崔婉起初还佯装不在意,慢慢的就红了脸,壮起胆子捏了捏她的脸,“放心,我不说不说。”

    说话间,到了寿安堂。

    崔窈宁和崔婉去给祖母请安,这一看惊住。

    明明才一日不见,崔老夫人却仿佛在某个瞬间精气神都被人给抽空了,眉目间显出几分老态,她倚在榻上,神情恹恹,瞧着就病殃殃的。

    崔窈宁还好,心中隐约猜到一点。

    崔婉却完全怔住。

    错非知道祖母对六姐姐什么态度,她都要以为她多疼爱六姐姐,以至于在她去世后这样伤心。

    “是八娘和九娘啊。”见她们走进来,崔老夫人仔细辨别了下她们,方才露出几分感慨的笑,“你们两个有心了,快坐下说话吧。”

    她从前是多严肃的老太太。

    如今鬓发松散,银丝落下,凭空老了好几岁。

    崔窈宁瞧着鼻尖有些发酸,近前握住她的手,“祖母,您千万要爱惜身子才是,就算再难过也得顾惜自己的身子,您有没有请府医来看?”

    崔老夫人知道自己这是心病,也没去找大夫。

    她怎么都想不通自己的幼子居然畜生不如!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啊!!!!

    那是他的长嫂,他怎么能生出那样的妄念?

    她为他挑的韦氏不好吗?

    京兆韦氏的嫡女何曾委屈了他半点?

    崔老夫人当时有多骄傲幼子听从自己的安排,选了嫡亲侄女韦氏为妻,现如今知道真相后就有多呕血,这是来自于最疼爱的幼子的背叛。

    双重打击下,崔老夫人硬生生地被气病了。

    她仿佛看到了婆母嘲讽的眼神,嘲讽她为幼子选了韦氏又如何,他还是惦记着她们王氏女。

    崔老夫人怎么能不气!

    婆母在世时,让得大郎和她母子情分淡薄,又哄得大郎不要韦氏女,也要娶了她的姑侄女,现如今,就连阿礼都对王氏心心念念,这不就在生生打她的脸,说她眼光不如婆母吗?

    崔老夫人年轻时就受了婆母一肚子气,没想到好不容易把她熬走,临到老了还要受她的气。

    崔老夫人实在郁郁不平。

    听着孙女软和的声音,她回过神,拍拍她的后背,“不妨事,过两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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