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一次用了“担心”二字。
丝毫不避讳她对他的关心和看重。
裴宴书浓密地睫羽轻轻颤了下,抿紧了唇。
青年那张脸还是清冷端肃,看不出什么表情,可玉色的狐绒上方,冷白的耳尖却被染红了。
很显然,他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
崔窈宁的目光掠过他的耳尖,眉眼弯了弯,她提醒道:“记得我说的话,裴行之。”
裴宴书低低应了声。
他想,做纸鸢又不是什么劳累的事。
他这样做,也不算阳奉阴违,没听她的话。
少女放下心,转身往前厅去。
裴宴书的目光追逐着她翩跹的裙角逐渐远去,她走得很沉稳,却偏偏给他一种灵动活泼感。
他看得不自觉得的笑起来。
许久,裴宴书回过神,抬手轻抚了下唇角,大步走出廊下,明亮的光影浮动,春光正好。
崔窈宁回了前厅。
华阳公主和昌平郡主早在刚才就已经走了,怕崔萱和许令姜几人多想,告诉她们,来的路上,她们遇到了裴宴书,崔窈宁在和他说话。
崔萱半信半疑,眼下见崔窈宁回来,悬着的心方才落回肚子里,拍了拍胸口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在平阳侯府把你怎么样了呢。”
她那时候拉着华阳公主问了好几遍。
那个华阳公主一直坚持说她对九娘没什么坏心眼,又说现在已经不喜欢裴宴书,不用担心。
崔萱还没说信不信呢,昌平郡主先笑起来。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荒唐笑话,笑了好半天才止住,停下来后,她和崔萱说,别信她的鬼话。
她说,华阳公主喜欢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放弃。
她又吓唬她,说九娘肯定怎么怎么样了。
崔萱原先是真的紧张,可见昌平郡主这么说,不知怎么又放松下来,这才半信半疑地相信。
见她回来,崔萱连忙告她们的状。
崔窈宁失笑,将发生的事告诉崔萱来安抚她。
崔萱将信将疑,不过却信她的眼光,“若是对你没什么坏心思,能交好对我们来说也不错。”
毕竟她们刚到长安什么都不认识。
至今为止,还没参加过长安这边的宴会。
若是能和华阳公主交好,对她们和长安的人熟络起来很有帮助,能交好的话,自然要交好。
虽说崔萱不太看得上什么公主,可毕竟是公主,闹得太难堪,父亲和大伯他们都会很为难。
崔窈宁应下来。
丧仪一连要办七日,第三日傍晚崔窈宁收到母亲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信,大半的人都过来了。
祖母、父亲、兄长。
二叔、二婶还有几位哥哥等等。
母亲没过来。
一来,她前些日子倒春寒时受了凉,又病了,受不住这样长时间的舟车劳顿,二来,她一向和这个小姑子合不来,如今她又这么欺负她的女儿,更不想过来,连半点遮掩的心思都没。
韦氏过来倒不是真心想要祭奠这个小姑子,而是准备当着崔氏的灵堂面前骂人,再骂那两个小的,什么东西,敢这么欺负她的七娘。
韦氏在洛阳就骂了很多次,还觉得不解恨。
崔窈宁能看的出来母亲写到这里时有点自责,又有点艳羡,她没办法做到像韦氏一样恣意。
她也像韦氏一样护住自己的儿女。
可是从小的教育和教养,让她没办法如此。
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反抗,大概就是坚持要嫁给崔誉,可结果,却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美好。
再往后的话,草草结束。
好似有些意兴阑珊。
崔窈宁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叠起信收起来。
父亲和母亲感情不和不是一两日的事了。
崔窈宁记得从自己幼时起,好像就这样了,他们不像二叔和二婶两三天就吵一次,好似永远不吵架,永远没矛盾,却失去了一点亲近。
不用想也知道母亲现在的日子过得很不快活。
可是要让母亲和离,崔窈宁又说不出那个口。
毕竟胞姐是当今的太子妃,一旦母亲和离,先不说清河崔氏和太原王氏们会有什么反应,单单那些言官,就会上奏折以此来攻击胞姐。
母亲心疼胞姐,不会舍得如此。
崔窈宁甚至连开口都不敢,她不是母亲,也不是胞姐,没办法轻飘飘的帮她们做出决定。
她掩下眸,望了眼窗外的月色。
月上柳梢,一地银白。
又是个寻常五月的夜晚。
次日下午,清河崔氏的人紧赶慢赶的来了。
若不是为了照顾年纪大的崔老夫人,速度还能更快,一路上舟车劳顿,实在不能说是不累,每个人面上都带着疲惫之色。
许老夫人亲自去迎,请他们进府。
来的路上,崔老夫人已经收到了长安这边送来的信,知道了崔氏的真正死因,许老夫人又将崔氏的陪房叫过去,让她陪着崔老夫人聊天。
崔老夫人平声问了一些情况。
崔氏的陪房不敢隐瞒,全都如实说了。
崔老夫人安静地听着崔氏临死前的那些话,神情至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到了灵堂前,许昭明红着眼睛迎上来,嗓音有些哽咽道:“外祖母,您可算来了,母亲等您许久了。”
崔老夫人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你觉得你母亲真的想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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